除了江北他们家,现在其他村民已经不怎么愿意招待黑炭妞这个“无底洞”。
江北摇头道:“二叔,他们家可不是一老带一小,而是一小带一老。”
那老太太自前年开始就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生活自理问题都勉勉强强。
若不是平时黑炭妞捡些水瓶、废铁,只靠低保那点儿钱,恐怕他们早都饿死了。
“先不说他们家的事儿了,这大过年的说点儿喜庆话题,跟我俩老家伙说说,你那个公司的事儿。”江庆一摆了摆手,岔开了话题。
三个爷们儿在前屋儿聊着天,厨房则正忙的热火朝天。
包饺子的面和馅儿都已经准备妥当,但却并不急着包,一大家子人今晚吃的菜得提前做好,最后才是煮饺子环节。
掌勺的人自然是江北的老妈,二婶儿主要负责切菜、洗菜、改刀等副手工作。
黑炭妞和江南则负责倒水、烧火、抱柴等打杂工作。
吴雅则充当起了自由人,哪儿需要临时帮助,她则顶替一下。
她很喜欢这种热闹的过年氛围,以前老京城人过年的时候,街里街坊都聚在院儿里。
打小儿她的鼻子就灵敏,谁家炸了春卷儿、谁家炒了花生都不用说,她只用鼻子一闻,准没错。
这是她二十四年的生命中,第一次没有和自己的父母过年,而是选择跑来了这千里之外的东北边陲。
也不知道家里的父母会不会有些失落?
在她微微愣神的功夫,黑炭妞偷偷注视着她,灵动的眼眸里都是羡慕。
看着吴雅那双白皙无暇的手,黑炭妞低头看了看自己埋了吧汰的小手,下意识的朝袖管里缩了缩。
她也很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
只是自从那次父母外出之后,她的家里便再没有过这样的画面。
前些年还好,叔叔婶婶虽对她不怎么待见,但好歹她也算勉强有个家。
如今那个家里,便只有奶奶一人常年斜靠在炕上……
她倒是没觉得苦,只是有时候会觉得有点儿羡慕。
她羡慕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儿”,可以不用去捡瓶子就有钱花、就有新衣服穿、就有肉吃;她也羡慕别人家过年时灯火通明,热热闹闹,不用考虑节约些电费的问题……
以后自己要是也能像眼前这个大姐姐这样该多好?
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崩!
一个苞米瓤子被火烧的炸裂声,打断了小家伙的遐想连篇。
她忙不迭的又拿着小铲子朝灶坑里补了一铲子柴。
随即又陷入恍惚,前些天,她和奶奶在村长的带领下,去了趟镇里的卫生所。
自打从卫生所回来之后,奶奶就愈发虚弱了。
她早已不是“小孩”,心里也有着强烈的预兆,奶奶可能也要和爸爸、妈妈、叔叔他们一样离她而去了。
她知道自己的奶奶是快要死了,可她却不懂“死了”所代表的含义。
她只知道,如果人死了,就只能在梦里才能见到。
就比如昨晚,她又梦见了自己的爹妈。
“呛到了吧?快去前屋吧,小雅,带这孩子去前屋洗洗脸,估计是呛到了……”江北老妈正炒着菜,一低头刚好瞧见黑炭妞那泪汪汪的眼睛。
“哎,好嘞!”
吴雅赶忙应了一声,然后就走过去拉起了黑炭妞的小手:“走吧,咱们去卫生间洗洗手和脸!”
说着,她便拉着黑炭妞走出了厨房,走向了卫生间。
黑炭妞这次没有甩开吴雅的手,只是眼巴巴的跟在她的身后,不言不语。
等到她们走进了卫生间,黑炭妞原本还在思念父母的情绪,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替代。
她听说,卫生间是城里人上厕所时去的地方,哪成想会这么干净?
除了在电视上看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马桶……
吴雅只感觉到,这孩子似乎脚下生根了似得,怎么拉也拉不动半分。
“我身……上埋……汰……”
黑炭妞罕见的展露出了怯懦的一面,表情紧张又有些害怕,两只手背在身后,局促又紧张。
她从不怕路边的野狗、不怕会忽闪着翅膀“叨”人的大白鹅,也不怕用燃着的香烟去点燃二踢脚,更不怕一个人走上几里地的夜路去给奶奶抓药。
但她此时,却真的怕把眼前这干净的“屋子”弄脏,很怕。
她虽然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但却因为有奶奶要照顾,而不能去上学。
如果上了学,她就会学会一个词语来形容她此时心里对自己的感受。
格格不入。
吴雅轻咬嘴唇,让那痛感止住了即将泛滥的眼泪,尽量平静的、轻声的说道:“没事儿……这地方就是给人清洁用的,不怕埋汰。”
可黑炭妞听后还是纹丝不动,四处打量着眼前这个贴着瓷砖,洁净如镜的屋子。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洁白的马桶上,满脸不确定的表情:“那个……是用来上厕所的吗?”
吴雅微微一愣,然后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京城里长大的孩子,她的生长环境局限住了她的想象力。
原来在这个互联网都已经普及的社会,还有些孩子,连马桶都是第一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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