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苏孟一行人终于在常顺王大婚的前一周抵达上都。
上都城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举办过皇子王孙的婚宴,上一次还是四年前太子迎娶四品典仪的女儿方玉漫,虽说半年前太子又纳了侧妃,但毕竟不是正妃,排场没那么大,老百姓也觉得没有太大的热闹头可看。所以这次常顺王大婚的日子一定下来,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即便这常顺王平日里飞扬跋扈四处撒泼惹祸,但毕竟是正宗的皇室,这下子老百姓们都不去讨论他平时的恶劣行径,反而开始夸赞刘熙熠的俊颜,不愧是煊帝亲生的儿子,更有甚者还说准王妃钱小佳不过是中等姿色,出身也不高贵,配不上常顺王爷。
街坊邻居的议论,坐在马车里的苏孟自然早就知道了,虽说她和钱小佳之间算不上多么亲密的关系,但是同为女性,一想到一个青春活泼的小女孩马上就要嫁给一个阴险刁钻的“皇二代”,还被众人口口声讨“配不上”,她还是挺同情钱小佳的。
“小姐,小桃看你面色凝重,可是在为钱小姐惋惜?”
不愧是跟了苏孟快十年的小桃,只凭一个表情就能知道自己主子在想什么。
“小桃,你也觉得钱小姐这个婚事,不太……不太,十全十美,对吗?”苏孟本想说不太好,但是觉着这到底是皇上亲自赐婚,有些话还是不能说,便改了口,以免隔墙有耳被误传。
小桃点点头:“若是没有经历过彩灯节那次的事,小桃会觉得钱小姐福泽深厚可以嫁入皇室,只是,小桃知道那位王爷的秉性后,就为钱小姐日后的日子,捏了一把冷汗。唉……”
苏孟想起那日在宫中的凉亭内,刘熙淮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不管出于何种原因,这些女子都是自己选择了要进来。寞守空闺又如何,他们娘家人也因此得到了很多好处,以一个人的寂寞换取了一个家族的富贵荣华,这交易,不算亏”。
“但愿,常顺王爷会待钱小姐不一般,她可以做一个幸福的人。”苏孟拍拍小桃的手背,宽慰彼此。
“我还听说呀,说苏太傅向皇上求赏,求皇上将他的独女赐婚给常乐王爷呢!”
一道公鸭嗓的男声闯入苏孟的耳朵,苏孟立马吼了声“停车”,她要听听街边的这位男子到底说的是什么。
“苏太傅?他不是一向高风亮节不愿掺和皇室的事儿吗,怎么会主动提出要把自家女儿嫁进宫去?”有一个人提问。
“哎呀,装的呗!”公鸭嗓语气里满是不屑,“他要真如同他装出来的高风亮节,为何会在他女儿年满十五的时候重回官场,要知道,他可是阔别了官场整整十几年呀,之前煊帝三番五次请他回来都装模作样拒绝,等女儿到了可以嫁人的年龄就立马回上都当大官,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再说了,你看哪个高门大户会让自家女儿去开铺子做生意四处抛头露面,这还不是为了去勾引那些达官显贵,到时候方便嫁人。”
“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有几分道理。”有人在旁边附和,“看来这苏太傅心机深沉呀。”
“不过,我觉着那位苏小姐看起来挺爽快的,做生意也耿直,应该不是那种一门心思嫁入豪门的女子吧。而且,她长得也好看,凭长相要想嫁个富绅什么的,也不成问题呀……”
“你看着人家不像,那才说明她演技好,能骗过你们,和她那爹一样,都跟狐狸一样精着呢。再说了,富绅,人家看得上富绅吗?苏家可是本着皇亲国戚来的,怕是太师这个位置都想当!”公鸭嗓好似斗鸡一般,对方刚提出一个质疑立马就跳起来反驳回去。
小桃听到这里整个人气得发抖,拳头捏得紧紧的,要不是被苏孟拦着,差点都要跳下马车去把那个公鸭嗓给打一顿。
“没事,让他们说去,不过是在街头巷尾嚼舌根罢了,不成气候。”苏孟按下小桃,对苏安说道,“苏安,你先下车,跟着那个公鸭嗓,看看他待会儿会和什么人接头。”
“好的,小姐。”苏安领命下车,就在附近找了个茶馆,等那几个人散伙。
马车继续往苏宅行进,坐在车厢内的苏孟满脑子只有一句话:苏太傅求皇上赐婚,将独女嫁给常乐王。
马车刚转个弯,小桃老远就看到站在苏宅门口候着的一群人,她兴奋地朝他们招招手,示意苏孟也来看看。
苏孟撩起帷幔,看到站在最前面的苏达和瑟尔、陈嬷嬷,一路上的辛劳连同在街上听那些市井小民议论后的不舒服都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回家的幸福和激动。
明明是穿越来这个地方的,和苏达他们也并非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可是在苏孟心中,他们已经是自己最亲密无间的亲人,是值得信赖与托付的伙伴。
下了马车,苏孟就被陈嬷嬷抱住,她仔仔细细地将苏孟检查了个遍,确定她没有缺胳膊少腿,才松了口气。苏孟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陈嬷嬷时她那不苟言笑严肃认真的模样,再看看她现在这副保护过度的“老母鸡形象”,苏孟觉得反差太大,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一群人吵吵闹闹中,苏孟踏进苏宅的大门。
一别就是半年,重新回到苏宅,苏孟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好像她只是昨天去徐媛家住了一晚而已。不管是大门还是前厅或者是宅子里的园林,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井井有序,看得出来,瑟尔和陈嬷嬷对这个宅子很用心,明明是没有女主人的苏宅,却丝毫没有半点无人管理的意味。
打发了陈嬷嬷等人,苏孟非常自觉地去到书房,朝一直等着她的苏达请了个安,等待对方问她话。
“孟儿,这次在关山镇,你做的非常好。”苏达沏好茶,朝苏孟招招手,示意她坐下,“爹这半年没怎么给你写信,一来是因为上都这边事情也多,二来则是爹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好,孟儿可不要怪爹没有管你。”
“怎么会呢,即便爹不给孟儿写信,孟儿也知道,爹是有途经了解孟儿的情况的。”不知为何,苏孟觉得苏达看起来苍老了很多,接下来的话,让她有些不忍开口,“孟儿知道,爹在上都定是有很多要事要忙,比如说,给孟儿定了一门婚事……”
“你已经知道了?”
出乎苏孟意料,苏达没有半点否认,同时,对她的称谓变成了“你”。
“此事,自有我的考虑。”
“可是,您当年答应过我,我的婚事得由我自己做主,我们有过这样的交易……”
和当年苏孟说出要和苏达做交易时安静到心慌的场景一样,苏孟说出这话后,书房陷入令人窒息的沉寂中。
“但是,你并没有做到,当时我说的要求——漂亮。”
沉默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苏达摇摇头说道,“你因为经验不足,被赤沙国秘侍三番两次陷害,折了一枚店员不说,若不是叶临风和常乐王爷,你怕还得命丧于荒村,这样子的你,算得上是我当年要求的,脑袋漂亮吗?”
苏达所说的正是苏孟的心魔之一,她因为被春困骗了而逼死了秋乏,此事让她一直心有愧疚,即便刘熙淮告诉过她,就连熟读各类书卷以及接见过多国使者的他都没能识破春困,自己没能识破也是正常,可是苏孟还是觉得心里憋着一团火在,毕竟,秋乏那一家几口的性命,都犹如蝼蚁一般被虐杀掉。
“爹所说的,孟儿无法反驳。”苏孟垂下头,十指绞着袖口,“但是,这不代表孟儿就必须嫁给……”
“你只有嫁给他,才能活下去!”
苏达情绪激动起来,突如其来的咳嗽让他的腰无法直立起来,身子因为咳嗽而剧烈起伏,待他好不容易缓下来,手足无措的苏孟注意到,苏达一直捂住嘴的右手摊开,上面有一片红得发乌的血渍。
“孟儿,爹能够保护你的时日,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