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的群臣大多不太情愿地让开道,苏达虽说也不情愿,但也不敢不从,他慢慢踱步上前,等待林汝光的吩咐。林汝光并未刁难苏孟,反而赐了他座,称赞他在高进中作的文章,有真才实学,且年少敢言,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边上的群臣无一不赞同林汝光的说法,对苏达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不知是谁起了个头,竟把林汝光那三岁孩儿做的诗拿出来鉴赏,称此诗对仗工整,平仄押韵,意境鲜明,情真意切,看得人仿佛进入诗词的世界中,同诗人之感,晓诗人之忧。此番说法一出,立即得到在场官员的赞同,他们向林汝光道喜,提前恭贺林家将出一位小诗仙。苏达本着考究的心态,将林汝光儿子写的诗文拿过来一看,发觉那帮官员简直胡扯,只不过是一个黄毛小儿胡乱作的诗罢了,狗屁不通,毫无美感,竟被他们吹得天花乱坠。
看着桌面琳琅的美食,想起此时此刻还在遭受旱灾而食不果腹哀鸿遍野的西部百姓,再看看眼前这群极力吹捧林汝光的官员,回忆自己寒窗苦读并立誓要救助黎民苍生的时日,苏达愤然起身,在下人准备好的宣纸上留下“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诗句,便寻了个理由离开了。
众人对苏达这样的行径议论纷纷,而林汝光的眼中则燃起熊熊怒火,心中对苏达的嫌恶也多了好几分。
自那以后,林汝光不再邀约苏达,而苏达在朝廷内也被其他官员隐隐排挤,煊帝收到弹劾苏达刚愎自用目无尊卑的折子越来越多,出于安抚群臣的考虑,煊帝将苏达贬了职,指派到万和县做一个普通的府衙县令。苏达也不和煊帝哭闹,接了圣旨,次日就出发前往万和,安心做他的七品小官。
谁知,到了万和后,苏达和林汝光因为一件事,结下了深仇大怨。
煊帝三年间,有一老者到万和府衙门口击鼓鸣冤,声称家中小女被一恶霸劫持,至今未放出来,还请苏达为其救出小女。苏达即刻带领衙差前往恶霸所在的住宅,当他们赶到时,只看到一不着寸缕的肥胖男子,和被他折辱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皮肤的少女,当苏达为少女解开绑在床头的绳子后,少女流下屈辱的眼泪,说了一句“请大人为民女伸冤”,便咬舌自尽。
苏达心中怒火冲天,命人绑了那恶霸,带回府衙审判治罪。恶霸的气焰极其嚣张,并不把苏达这个七品芝麻官放在眼里,他告诉苏达,自己的爹是现任的大理寺卿,官职比苏达大得多,劝苏达给自己松绑,再找几个歌妓好好伺候自己,不然让他爹革了苏达的职。听到自己继任竟生养出这样一个欺男霸女的混账玩意儿,苏达的怒火烧得更旺,命令衙役今晚好好审他,绝不可放过任何一个罪行。
当天晚上,苏达收到了林汝光托人快马加鞭带的信。信上说,让苏达放了大理寺卿的儿子,过往自己和苏达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如果苏达不照办的话,绝对不会让他好过。苏达看过信后,直接把信烧毁,再来到牢狱,将这位值得林汝光亲自写信求情的恶霸连夜审判,当天晚上就安上了罪名。这位大理寺卿的独生子,不仅在万和强抢民女,在其他地方也干过此等伤天害理的龌龊罪行,但其他地区的官员都不敢得罪大理寺卿和他背后的林汝光,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他这种胡作非为的行为表示默许,这位恶霸也就以为普天之下无人敢治他的罪,直至第二日午时菜市口斩首前,他都以为他爹会出来救他。但他最终算盘落空,苏达不接受任何人的求情,时辰一到,直接丢下斩立决的牌子,恶霸大声哭号着他爹的名字,诅咒着苏达不得好死,人头落地那一刻,竟吓到失禁,拉得满裤子都是秽物。
这个梁子,从此便和林汝光结上了。
“所以,爹就是因此而辞的官吗?”苏孟还沉浸在对那恶霸的愤慨中,对苏达的崇敬之情也高涨。
“是,也不是。”苏达的眼神变得如寒冰一样冷峻,似乎是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事情,“一个月后,我老家被强盗袭击,而我娘,则不幸遇难,死在强盗刀下。”
“天呐!”苏孟惊吓到捂住嘴巴,身体不自禁地发起抖来,“祖母……”
“可是,在我娘出事的两个月后,我收到了林汝光寄给我的东西——我娘的手指,我才知道,所谓的强盗,都是他安排的。我斗不过他,也无能为力,只好辞官,云游四海,想着放下仇恨,不去理那些朝堂之事,不去想那些过往恩怨。我本以为,已经过了十二年,我已经完全放下,但是今日,当我看到林汝光的脸时,我就知道。“
苏达看着烛光,眸子里有烛火的影像,也似烈火燃烧,
“我对他的仇恨,不减,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