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有烦心事的时候,商元祗常会吹一曲,按照这两天他的烦闷程度,原本早就应该吹几曲了,然而一直没有时间精力。
铁笛声穿云裂石,但无人能为商元祗奏和,东宫的宫人们都被杨六娘带得极为乖觉,这种时候只会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这支铁笛是杨六娘回家省亲那年在杨府上送给商元祗的新年贺礼,商元祗后来隐约知道了这支铁笛的来历,但仍然打心底里喜欢它。商元祗不忍心将它束之高阁,就去向乐府的乐师们请教,久而久之,吹笛时就能从这笛声中获得由衷的安宁。
然而今日的笛声同它的主人一样并不安宁。
因为商元祗心中很乱,他心头总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挥之不去。
以商桓的说法,鹿黍离就快到了,然而这几天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商元祗也不知道究竟是鹿黍离隐藏了行踪或是他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返京路上,商元祗见到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然而在这些天的奏折上却不见只言片语。或许是各州官员失职,又或许是有人在酝酿些什么。
商元祗有一种预感,这般种种怪事就如同一张丝网,都会在某一天结为一点。
商元祗的直觉很敏感,在朝歌上空确实有一场风暴正在酝酿,只有一点不对。
这一点不对就是鹿黍离。
洛阳,某间客栈。
鹿黍离正躺在床上,单肘半撑着身子咳得满脸通红。
是的,纪若望等人已经抵京,鹿黍离一行还没有出发。与商元祗所料想的不同,他并非不想快点入京,也没有酝酿什么阴谋,只是那天与纪若望见面时受了风寒,回到客栈的当晚就开始发热,实在没办法赶路了。
葛艾实在后悔那天让鹿黍离穿着单衣就出门了。没想到洛阳那样烈的日头鹿黍离还会得风寒。以往她以为鹿黍离久病都是因为塞北天寒风沙大,没想到洛阳这样温暖的气候下鹿黍离还能病成这个样子,这样看来,鹿黍离实在是虚弱得可以。
“公子是先天不足,久不出门突然换了水土,水土不服罢了,习惯习惯就好了。”老郎中如是说,对于葛艾的大惊小怪很是看不惯,“现在的公子哥儿都太娇惯了,你们这些服侍的人都不敢让他下床吧,如果回家种地去多锻炼锻炼指不定多健康呢。”
“可需用什么药?”葛艾还是放心不下。
“就听老朽一回吧。公子的病睡一觉发出汗来就好了。”老郎中收拾着药盒子,嘴里念念叨叨就出门去了,葛艾替鹿黍离掖好被角,又放下床帘后就赶快去送老郎中出门。
一会儿,门吱呀呀开了,然后是木地板嘎吱作响。
床帘外一个人影坐下了,鹿黍离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感觉那人不像葛艾。
“你是谁?”鹿黍离哑着嗓子问道,声音低得有如气声。
“我是老爷派来看着少爷的,少爷早些出发吧,免得我们下人难做。”那人自顾自得倒了杯茶。
鹿黍离突然觉得心中很冷,即使发着烧身子是滚烫的,他从来都知道鹿敬之送他来朝歌就没有存着好心,可是真的听到这句话心里还是很冷,“就一天,我现在实在烧得难受。”
那人走到床前,似是同情得看了鹿黍离一眼,“恕难从命,郎中说了少爷这不是大病,老爷也有话说了,明日必须上路了。”
鹿黍离翻过身去,不再看向那人,不久那人就径自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