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时候到了,起来吧。”
刚过寅时,黎明前的天空漆黑如墨染,月亮还在高天,商元祗的贴身小太监小包子就来唤他起床。小包子用随身的火折子点了灯,扣上琉璃罩,以防风吹灭蜡烛。
商元祗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以前一直在宫里习惯了不觉得,如今出宫生活一段时间再回来就明显感觉出宫中的不同。在镜园中窗外总有虫鸣鸟啼的自然之声,在宫中明明夜间有人巡逻,但却是一片死寂。
昨晚他睡的很早,他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在马上颠散架了,所以从商桓那里回来沐浴完毕就躺在了床上,连晚膳也没用。但是,他睡的早却睡的并不好,断断续续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见纪若望与纪灵枢成了亲,又梦见商桓去世,或者农民起义,现在虽然已经记不清梦中的情节,却乏得很。
商元祗揉了揉眼睛挣扎着坐了起来,很久没有进食了肚子咕噜噜叫起来,接过小包子用冷水绞过的丝帛洗了把脸,被冷水激得一哆嗦,这才清醒过来。小包子忙拿了些他平日爱吃的糕点给他垫了,一会上朝若时间拖得久,早上没吃东西容易低血糖,在御前失仪。小包子又拿出商元祗的朝服伺候他着装,商元祗负责边吃边递递手抬抬脚。
不知道为什么,商元祗没什么胃口,胡塞了几嘴就不吃了,用茶漱了口,小包子替他整理好印绶,门口的肩舆已在等候。
来到待漏院,夜色还浓,天空挂着浅浅一牙下弦月,待漏院门口的侍卫举着火把为进来的众人照明,也借着火例行公事查众人的牙牌。
百官中已有多人在院内等候,见商元祗突然回京都很惊讶,其中却有几人好像对于商元祗的归来了然于胸,商元祗暗暗记住了这几人的面貌,这次他回宫并不曾声张,若不是在宫中埋了暗线,如何会对他的行踪如此清楚?
“殿下何时回来的,此次出征辛苦了。”说话的是商元祗的叔父商贡,商桓异母的弟弟,正所谓当官要当副,副职既有了品级还乐得清闲,成年开府后商贡就挂了京兆府少尹的闲职。
商桓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上朝了,如今宫中局势不明,百官都心中不安,昨日宣今日百官大朝,众人摸不清路数都想与商元祗搭话套些消息,只是囿于身份低微不便开口,与商贡相熟的几人便怂恿他开口来问。
“昨天晚上回来的,回来的晚了,不曾向皇叔府上通传。这次出去我倒是不辛苦,一路上多亏了瑜皇叔门客的奇谋,贡皇叔最近如何?”商元祗是小辈,不得不应着寒暄。
“我都好,就是你堂弟太气人,把我给他请的先生气跑了三个,他若有你一半懂事我就放心了。说起来,前几天听说皇兄摔了一跤,不知有没有伤到骨头?”商贡凑近来,神神秘秘地问道。
商元祗笑了笑,正准备糊弄过去,外边却敲起了晨鼓示意卯时到了,宣百官进殿。
随着人潮,商元祗停在路门右侧面南而立等候听宣,这是没有官职的皇族的站位。
待百官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太和殿里很快安静下来,只有启奏的大臣的说话声,隔着殿门商元祗听不清内容。
商元祗估计自己听宣要在早朝的末尾了,于是迷迷糊糊打起来瞌睡,果然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听到宣他进去。
商元祗整理仪容进殿,向四周扫视一眼,大臣们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乱看,只用余光留意着商元祗的动作,今日的太和殿与往常没任何不同,不曾因为即将换个主人而有何变化,藻井上雕绘着繁复的纹样,金龙同往日一样口衔明珠,祈求保佑这个天下顶尊贵的家族福佑绵长。
几百年来商元祗的祖辈都是如今天这样高坐明堂,在这里决定天下的动向。而不久后他也要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宝座上,在冕旒后看着百官跪拜,无比荣耀而孤独。
商元祗摇摇头不再乱想,低着头跪下听宣。
商桓宣旨,虽然声音平稳,但商元祗知道此时他已是强弩之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