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漆黑马车,行驶在乡野田间的小路上。
赶车人坐在车厢顶,穿着一身极为绅士的燕尾服。
在他身后,几包行李用细绳捆着,随着马车颠簸而轻微摇晃。
拉车的两匹马体型健壮,油亮的黑皮肤上,如钢针般的长鬃毛,被风吹的左右摇动。
马车两侧皆是长坡,碧绿草丛中夹杂着五颜六色的花。
有紫色矮牵牛,也有一簇一簇的龙船花,种类繁多,漂亮极了。
蜜蜂被花香引来,在丛中翩翩起舞。
长坡下的小溪流,也在发出令人愉悦的流淌声。
车窗被拉开。
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他皮肤很白,与漆黑的头发成了鲜明对比。
一双狭长深邃的眸子,波澜不惊扫视着满是鲜花的田野。
些微带点血色的嘴唇,在见到跃出溪流的小鱼时,淡淡笑了下。
而后马车过了这段小径,驶上毫无圈点的碎石路,窗外被密密麻麻栽植的云杉所挡。
年轻人立马没了兴趣,抬手将车窗关上。
他以沉思的姿势安静坐着,左侧门边靠着根精致手杖,右手前则摆个小屉柜,上头还放着半杯红茶,以及一碟奶酥。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间马车十分剧烈的颠簸下,红茶翻了,奶酥掉了,甚至就连手杖也应声趴在地上。
年轻人也被这一下晃的弹起,脑袋撞上车顶,嘭的一声疼的皱眉。
赶车人将马勒停,抬手敲敲车厢。
车窗被拉开,那张英俊非凡的脸稍稍偏出。
“基拿少爷,前面在伐树,过不去了。”
年轻人点点头,随后抄起手杖,并将放在邻旁座位的圆礼帽拿起来,戴在头上。
当他开门下车时,赶车人正站在车顶瞭望。
“少爷,达玛小镇就在前头不远。您先过去,等他们将树拉走,我再将行李给您送过去。”
名叫基拿的少年没说话,只是仰起脑袋,眯眼看了看热辣的太阳,便将外套脱下,露出里头穿着的白色衬衫。
而后左手拿着外套,右手拄着手杖,越过马车,继续向前。
碎石路被成片伐倒的树拦住。
干活的工人足有三五十位,个个赤膊流汗,裤腿卷的很高,露出被晒皲裂的肌肤。
他们有的手持斧头,劈砍枝干,有的在将枝干捆起,用麻绳拖走。
当基拿踩着铺满地面的树身,拄着手杖出现时,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呆呆看他。
更有甚者,察觉到自己有可能挡路时,急忙起身让路,并将碍事的树枝折断。
顶着这些充满好奇与敬畏的目光,基拿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但他没有退缩,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步伐与姿势,踩着树身从伐木工身前经过。
一个路标出现在前方的岔道口。
它似是被狂风吹弯了腰,半倾斜着,插入泥土的底部,生出许多黑色蘑菇。
指往左侧的箭头上,写着达玛二字,并在其后画了个骷髅头。
空气中已有了海腥味。
嗅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基拿闭眼定定神,随后吐出一口气,握着手杖的手轻松下来,接着身子一转,依箭头所指方向去了。
达玛这个临海小镇,从属于奥莱城。
镇上居民多以捕鱼为生,海产品十分丰富。
在奥莱城的上流贵族圈,达玛的名字,也时常出现。
就比如‘独眼’伯爵西纳格,他就对小镇的特产豹斑鱼情有独钟,每逢提及都不吝赞美。
人们热爱美食,更爱聊美食,尤其稀有海鲜的话题,既可彰显博学,又能象征身份,以致这一点在上流贵族圈是个非常好的交际方式。
不过基拿的养母,卡蜜拉夫人,却是个例外。
她不仅听不得达玛小镇名字,甚至连带的,鱼群、海鸥、轮船等,但凡与海有联系的词,一概不能入耳。
在家中,拥有绝对权威的卡蜜拉夫人,强制要求五名养子养女闭口不谈这些。
但在外面,尤其是上流宴会,每当她不得不被人强拉着聊这些时,那张原本就很长的脸,就拉的更厉害了。
达玛小镇与大海,就像梗在卡蜜拉夫人心中的一根刺,每逢触动,就会痛苦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