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活了!”
在众人凄惨尖锐声哀嚎中,无数衣衫褴褛的死者从墓中爬出,他们涌上城墙,如同密密麻麻攀爬的葡藤。那些腐烂的死人疯狂地啃食着目光所见的活人,仿佛贪婪的蝗虫,啄光了田地里每一粒麦子。
狼烟四起中,一只巨大的雪鸢哀婉着掠过城楼,几只洁白的羽毛飘落而下,消失在死者的血盆大口中。
燕昭绾立于角楼上,她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早已上吊自尽的母亲,被刺身亡的表妹翎华,她们也复活了,在城墙上撕咬着,长长的舌头垂至下颚。
一人突然爬上角楼,出现在燕昭绾面前,那人华贵的朝服被血染红,憔悴的面容上,肤色灰白,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光泽。
他是明政,他也死了。
燕昭绾看着明政,似有无数根锥针同时扎入心中,疼痛的感觉,随着流动的血液蔓延至了全身,在眼眶流出。
“太子殿下,殿下……”
伴随着腹部的疼痛,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声音,燕昭绾霎时惊醒。
她从雕花的金丝楠木榻起身,正好撞见秦王明政墨玉般的深色瞳孔,嵌在精致的深邃眉弓下。这眼眸带着几分焦虑,正紧张地看向她。
“阿政,你还活着。”燕昭绾半睡半醒迷糊地说。
一个小宦官在旁边一直轻声唤着燕昭绾,提醒她在秦王寝宫外淋雨晕倒,期间做了噩梦。
长袖上的水珠溅在榻上,燕昭绾使劲揉了揉眉骨,才稍微清醒一点。这个梦太过真实,连锥心刺骨的疼痛也是真的。
在缕缕升起的熏香中,明政收起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拂起黑色龙纹衣袖,继续神情淡然地坐在书桌旁批改着文书,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
“怎么,希望寡人死?”
“不是……”
燕昭绾正准备解释之时,明政从那堆奏章中抬起头,冷漠地望向她。
“寡人挂念你,让你避雨,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成峤的事,寡人心里有数。”
三日前,秦王明政的弟弟长安君成峤谋反,镇压后被关押在秦国最深的地牢中。燕昭绾为燕国太子,与他的弟弟明成峤交好,此次是来求情的。
明政一早就猜到了她的来意,所以一直冷着她,让她吃点苦头,本以为下了逐客令,燕昭绾自觉无趣就离开了,没想到却在外淋着雨等他。
明政瞧燕昭绾面色苍白,柔和圆润的眼眸上,长长的睫毛还依稀残留着雨珠,眼眸如烟雨一样朦胧。在湿透的白色长衫下,她此时瑟瑟发抖着,如丧家之犬一般狼狈,不像以往正冠纳履、仪表一丝不苟的模样。
面对她时,明政的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心疼,被脸上的冷漠掩盖。
“阿政,你打算如何处置弟弟?”燕昭绾着急地问。
这话刚一入耳,明政不由自主地火冒三丈,不留情面地质问起了燕昭绾,“挺关心弟弟啊,如果他谋反成功,今日下狱的便是寡人,太子会替寡人求情吗?”
燕昭绾仔细端详着他,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连忙说道:“会!你我是一起长大的。当年我们一起在赵国做质子,和成峤一样,我将你也视为好友。”
说罢,燕昭绾察觉到明政冷峻的脸庞在一瞬间有所缓和,便继续说了下去,“还有我们的表妹,翎华也是成峤的好友,她为了给你挡箭而死,至少你看在她的面子上,饶成峤一命吧。”
她的语气中有一丝急躁,被明政察觉,明政只是在心里不停地冷笑。
“你想让寡人放过成峤吧,你给寡人一件信物,寡人便留他一条命。”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明政想试探燕昭绾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