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娅把床铺铺好,粉红色的蚕丝被在阳台的栏杆上晒了一整个下午,每一寸的布料都散发着焦灼的螨虫尸体的气味,美其名曰,阳光的味道。
“我预感,今晚我们能睡个好觉。”祁阳坐在对面的床铺上笑道。
“借你吉言,祁阳。”陈娅也对着她笑了一下,随即钻进那个粉色调的温暖巢穴。
“嘿,醒醒!”
“你醒醒!”
身侧不知有什么东西不断地发出细微动静,虽声若蚊呐,却令陈娅感觉头痛欲裂。她揉了揉太阳穴,迷糊地睁开眼睛。
一个青年清俊的脸映入眼帘。
“等等,我这是在哪儿?”
陈娅恍然惊醒,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景物。一地的青绿色藤蔓、锈迹斑驳的铁皮、无数排座椅还有熟悉的僵直乘客的后脑勺。
“又到了这个梦里了。”陈娅叹了口气。
“上次那件事,谢谢你了。”
青年迷惑地看着陈娅,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你在说什么?我认识你吗?”
“您可真是贵人多忘......”
不对,不对。陈娅刚说到一半,突然觉得整件事情都不对劲。她很早之前就已经发现,只有当梦境世界里天黑,她才能在现实世界中醒来。但是最一开始她在车厢睡着时,毛玻璃还能透进来微弱的光。后来她发现青年和乘客都下车了,又看到了列车怪物。然后她以为自己已经从梦中醒来,接下来就是学生跳楼事件,天台上再次出现怪物。如果说,这个世界从未天黑的话,想到这里,陈娅不可思议地捂住嘴巴,她不得不承认,她不敢接受这个真相。
那就是,陈娅其实从未醒来,她从始至终都在这个梦境里。至于乘客下车、怪物出现的场景,还有学校里发生的各种事,包括在宿舍里做的天台噩梦,这是她的五重梦境重叠在了一起。第一重梦境,是她和青年坐在满是诡异乘客的列车的最后一排。第二重,即是乘客消失、陈娅发现列车其实没有出口,然后怪物出现。第三重,是她的学校和宿舍以及由自我意识捏造出的“跳楼自杀”事件。第四重,是陈娅在宿舍里梦到了的王玲玲、丁柠、唐小雅、祁阳、青年以及近在咫尺的怪物。第五重,是第四重的梦中梦,“唐小雅早已死亡”,愧疚感导致的自我折磨。
陈娅看了看仍旧粗糙的毛玻璃窗户,不再理会青年的任何话。
“快到站了。”冰冷的声线如同一条细窄的吐着信子的毒蛇,钻进了陈娅心脏凹陷处开裂着的缝隙,引起不正常的悸动,然后又窜出来,溜进了她的大脑,刺激着她此刻敏锐到极致的神经。
那些乘客又开始魔怔了一样地重复着这句毫无意义的话。
列车“轰隆轰隆”的声音果然在慢慢变小,车停了下来。
“哐当”一声,车门崩裂了脆弱的已经直不起腰来的藤蔓,封闭已久的车厢打开的一瞬间,灿烂的阳光照了进来,乘客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下车,没人再去注意最后一排的陈娅和青年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