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最近总是抱住一个箱子不肯撒手,这个箱子极其光滑精致,没有棱角,四边都是流线型,但又不是椭圆形,远看起来还是正方形的,有人大、半人高。
这箱子摸起来冷冰冰的、滑滑的,像是摸一块玉。是一大块黑玉。我看了好半天,周身漆黑没看出它的缝隙在哪,为何我要说它是个箱子呢?
是个箱子总该能够打开的,既然能够打开就该道缝,找到这道缝就是找到了钥匙。
谢天总对我说:“这不是个箱子啊。”
“那它该是什么?”
“它是一块奇石。”
“你从哪得来的?”
“每个人长到一定年纪自然就有了。”
“混账!你是说,我还小吗?”
我伸过手去就要抢,他赶紧将整个身子压上去,像蛇般缠在上面,一动不动了。
我拉拽了好半天,可却没有一点办法。这奇石好像重得不可思议。而谢天就像整个粘在上面了一般。生怕会因此将他的面皮扯下来。
我假装走开了,实则躲在一个角落里看着他。谢天抬头向四周看了看,狼狈地从这奇石上滑下来坐在地上,双手仍是拥住奇石。
“这玩意儿只能是个箱子,不可能是块奇石。”谢地暗暗地骂着。
如此光滑的东西如何能粘住谢天呢?在这个箱子的对比下,其他东西简直丑陋得不堪入目。
地板坑坑洼洼像是月球,比没装修过的房子可差劲多了。玻璃窗弯弯曲曲,谢天怎么也想不到如此粗糙的玻璃是如何维系而不破碎的。沙发更是起满了线球,你要是坐上去,屁股肯定会跟着变形。还有那茶几,上斜下歪,怎么看着都难受,桌面无数道棱角突起,放上手去可得把手擦破……
当然这都是谢天眼里的客厅,而谢地眼里的客厅截然相反。天鹅绒铺垫的沙发,精致优雅。每一寸面料都是人工反复整修,摸上去有如女人的肌肤。
大理石的地板激光切割,粗糙度都精确到毫米之间。茶几是嵌玉镶金的紫檀木,虽然长相有些怪异,但绝非有割人的棱角。玻璃板更不用说……
想必看到这儿,你已经明白,谢地和谢天是当地的大富豪,俗称大少爷、二少爷。可最近大少爷也就是谢天不知从哪弄了这么个怪东西回来,茶不思饭不想,整日抱着奇石不肯放手。
“少爷吃点东西吧。”
一个女仆戴着白头巾,里面裹着金黄色的长发,她身材高挑足有一米八,长相十分清秀,大眼睛、粉色的樱桃嘴,鼻子尖尖的很小巧。
她的口音很怪,因为她是俄罗斯的女孩。说话鼻音有些重,不过很好听。她穿着黑丝袜,黑色高跟鞋,一条黑色格子短摆裙,白色的礼服,蹲在谢天面前。纤长的手臂带着洁白的手掌捧着一个雕纹青花的瓷碗,里面放着一个白玉勺子,是一碗黑汤。
“我没病,为什么要喝药?”
“哦,这个啊,是砂糖。”
谢天用疲惫发黑的眼神怀疑地看了看她,女仆抿嘴冲他微微一笑。谢地在一旁仔细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又低下头去看那碗,女仆将碗递向前。
“喏。”
谢天突然将头往旁边一侧,大喊道
“不要伤害我!”
“少爷,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谢天还是拼命地将头先转向左边又转向右边,双手撑地,拼命往黑色奇石上蹭。
“这碗上长满了尖刺你看不见吗?小小的,就像电锯的齿。快拿走!”
谢地忍无可忍,又从墙角跳了出来,对着女仆一招手,女仆走开了。
“你闹够了没有!要是碗上长着尖刺,为何她细嫩的手没有受伤呢?”
对啊,为何呢。谢天看着地上的坑坑洼洼越来越大,身边的东西越来越粗糙,简直是要模糊成了一团浆糊,他感觉自己就快要瞎了。拼命地擦揉眼睛。但看着谢地,分明是清清楚楚的。
身下的坑洼还在变大,渐渐像是个黑洞,下面是无尽深渊,谢天惊叫一声,跳到了奇石上面,再也不肯下来了。
如果谢地能看见这番景象,他或许能够感受到谢天内心的绝望。
谢天看着谢地站在正在不断膨胀的黑洞之上,被拉扯着。整个地板像是一锅粥,煮沸之后,一切变得粘稠起来。白色的大理石地板现在成了浆糊,冒起一个个巨大的泡,好像是随时就会爆炸。一些裂痕和黑漆漆的洞正在不断变大……
客厅周围的墙壁也融化了,原本是金碧辉煌的墙砖墙纸,现在全成了发皱的树皮。就连墙上那幅《星空》,也渐渐扭成了一团,像是一口浓痰。
再没有了谢天所能容身的地方,他是一名遇难者,仿佛坐在一块大海上漂浮的破损甲板上。
房顶像是钟乳石洞,各种玉泥色的东西好像马上要掉下来。那发着光的琉璃瓦灯,现在就像融了的蜡烛……
谢天撕心裂肺地惊叫了好半天,终于精疲力竭地在奇石上睡着了。
在他睡着期间,他的身边围满了人。有医生、心理学教授、精神病科专家、作家……
这些人像是观望动物园里的狮子一般观望谢天,可没有人能把他从奇石上拿下来。和之前一样,他好像是粘在了这无比光滑的奇石上。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
众人怎么也接触不了这块黑色奇石。用手一摸,竟无法停留在某个点,只是不自主地四处滑动着。想要往上爬,却像是踏着水练轻功一般困难。
后来这批人无奈地摇摇头离开了,另一批人蜂拥而至。这批人是科学家、地质专家、宝石鉴定专家、人类行为研究者……
科学家拿着大大小小的仪器在奇石上打探,却只摇摇头说
“不是地球上存在的东西。”
宝石鉴定专家摇摇头:“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这番话把谢地气得又急又跳,最后只得把警察也找来了。
“谢地先生,请问这石头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不是石头!是个箱子!”
“好,请你冷静一点,为什么说它是个箱子呢?”
“我也不知道,感觉好像梦到过。”
“好吧,那这箱子是如何出现的呢?”
“一个月前。”
“那谢天先生出现症状和这箱子有关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
“我们是希望你说得更详细些。”
“这么说吧,不得不承认我哥是一位优秀的经商者,他比我大五岁,我们两兄弟从父亲的手里接过偌大的家产后就一直是他在打理。”
“打小他就每天被父亲带着与无数商业大亨见面,出席各种宴会、议席。参加大大小小的发布会、演讲。因此很小就表现出了过人的商业天赋。在他刚满二十岁时,父亲就放心地将整个商业帝国全权交给他打理。”
“因此他的生活总是那么充实、繁忙,充满乐趣。一直到他现在接近四十岁了,整个事业达到了顶峰。一个月前他从国外出差回来,带回来这么一个怪箱子,行为也变得奇奇怪怪,这不,愈演愈烈了。”
“好的,那么陪同他一起出差的有谁呢?”
“这我哪知道,一直是他在打理公司,我只负责照料家里。”
“你的意思是他很少回家?”
“这倒不是,只是他几乎从不过问家里的事情。”
“抱歉,那你们的父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呢?”
“这并不重要!我总感觉我哥在这家里找不到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