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旅店进入诺亚·麦克莱恩视线时,天边已然只剩最后一缕暗红的晚霞。那幢两层的屋子临河而建,有红色的外墙和白色的屋顶,窗口透射出的橘黄色灯光看上去是如此诱人,令他停下脚步。
肚子早就咕咕叫了,这么炎热的天气里赶了一天的路也很疲惫了。能来顿大餐,好好洗个澡,再在羽毛床上舒服睡一夜,一定很不错。他咽了口口水,加快步伐走向旅店。
旅店前的泥地上满是深深的车辙,看痕迹还很新鲜,四周围却见不到一辆马车。诺亚以为里面该是拥挤不堪,不料推开门却发现空无一人。他狐疑地东张西望,一个又矮又瘦的女人从厨房走了出来:“请随便坐。要吃的,还是要房间过夜?”
“都要。有些什么吃的?”诺亚挑了远离窗户的座位,把背了一整天的七弦琴搁在桌角边,活动了下酸痛的腰背。
“真不好意思,只剩一点羊肉和面包了,”女人的歉意里有着淡淡的喜悦,“前天,就是下着大雨的那一天,半夜里来了一大群客人,把店里东西都吃光了。对了,还有野鸭,下午刚刚打到的。”
“那就羊肉和野鸭。酒总还有剩的吧?”
“有的,有的,”老板娘向着厨房喊道,“尼雅,给客人来杯麦酒。”
一个十岁左右、和老板娘一样瘦小的女孩立刻送来满满一大杯麦酒,榛子色泽的酒液上泛着雪花一样的泡沫。诺亚抿了口,醇厚浓郁,夏日水果的香气直蔓延到舌根,味道没话说。这种不起眼的旅店里竟然也能尝到这般美酒,他喜出望外,递了几个铜板给小女孩。
“是你女儿?”他问。
“没错。还小,但已经能帮上不少忙了。”
“真是个好孩子。”诺亚点点头,疑惑也随之产生。一般来说,有这样好酒的旅店不该这般冷落才对啊……“都这个钟点了,怎么没什么客人?”他问。
“附近的人都跑去亚尔提那港,参加巴纳德伯爵的婚礼了,听说庆典会办上整整一星期,”老板娘的视线落在七弦琴上,“你也要上那儿去?”
诺亚拨动琴弦,弹出几个音节:“是啊,我去碰碰运气,顺便看看星门,我听说那儿有一座。这儿到港口还有多远?”
“大路的话四天,走山路的话只要两天。山路也不算难走,可以通马车,所以大家都走山路,不过,”老板娘压低音量,“现在最好别那么干,路上的客人都说最近山里来了伙强盗。”
“是吗?从驿站租辆车呢?要多久?”
“租不到。已经一个星期了,驿站里一匹马都没有。”
“明白,多谢了。”
老板娘走进厨房。没等多久,又一个女孩端着盘子出来,送上羊肉、淡奶酪和刚出炉的面包。和酒一样,这家旅店的食物叫人挑不出毛病来,诺亚狼吞虎咽。片刻后鸭子也送来,是烤的,金黄的表皮滋滋冒油,散发着果木的香气。
他咬了一口鸭子,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这次他掏了一把铜板出来放在桌上:“给你了。”
“谢谢。”送烤鸭来的女孩道了谢,却一直没有伸手去拿,诺亚不由抬起头来。
今天这是怎么了?他发现比起麦酒、羊肉和鸭子,这个女孩才最不该出现在这种路边小旅店。她大约十五六岁,尽管黑色的长发只是草草束起,粗布做的衣裙满是油渍,脸上也尽是烟熏留下的黑色污迹,但这些对诺亚的评价完全构不成妨碍。
这家伙!他暗暗诧异,漂亮得简直不像是人类,身材一看之下也好得没话说。略微瘦了一点,但考虑到年纪,她肯定有个值得期待的外力。不仅如此,浮灰和油污之下,凡是可见的部分,她的肌肤牛奶般洁白,绸缎般光滑。
就好像,就好像她在发光一样,这女孩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耀眼。诺亚揉了揉眼睛,把这荒唐的念头赶出脑袋,视线最后落在了女孩晴朗天空般湛蓝的眼睛上。她也在打量自己。
“您是个旅行诗人吧?”女孩问。
到这时他才察觉自己嘴里还有食物,慌乱中直接吞了下去。“是、是啊。鸭子,你们的鸭子很好吃。”
“我下午刚打的,您喜欢就好,”女孩微笑,“那我就谢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