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上的一角阳光早已经溜走了,不见踪影,天色暗了下来,黑夜的幕布已经蓄势待发准备遮盖苍穹。施成川依然坐在院里,他身后是一间窑洞,父亲在那窑洞的土炕上断了气,四年前母亲还躺在那土炕上,现在那里却只有一堆杂物了,只有自己偶尔在上面躺一躺。窑洞外面延伸出来半截土墙,土墙上面自然是安着屋檐,虽是窑洞,也需“伪装”成房屋的样子。屋檐下面顺着屋檐的走向是一边土筑的台子,而施成川正是在这土台子上出着神。他的对面距离10步远的地方是另一间窑洞,那窑洞里是农具和其他一些杂物,是他赖以生存的家本。施成川的右手边是一间新盖的土房子,什么时候新盖的呢,大概是五六年前吧,左手边是两间房,一间是他成家的时候盖的老房子了,另一间便是传来阵阵咳嗽声和呲呲啦啦烧水声的厨房了,两间房中间夹着的是那木门槛的院门。
“趁着院子里还看得见,就在院子里吃吧。”厨房里走出来一个撇着大脚迈着八字步的女人,手里端着一只白瓷蓝边的大碗。这女人便是施成川的妻子秦玉珍了。那个时候她便是凭着那大脚才不受待见,也是那大脚他才娶了这妻子,虽然那已经是一个女人不用裹脚的时代,但是小脚依然受欢迎,当时自己家里的光景也不允许娶个小脚女人。不过现如今看来大脚有大脚的好处,玉珍虽然外八字,但是走路稳当,踩得实。
“拿来,我就在这里吃吧。”一起过了这么多年,施成川对妻子还是喜欢不起来,说话总是简单精炼。
“放点咸菜吧。”秦玉珍从厨房端了一个小小的碟子放在施成川土台子上。
那咸菜是细细的胡萝卜丝撒上盐腌制的,施成川夹了一筷子咸菜放进碗里的荞麦面的汤面里,来回翻搅了几筷子便噗噗腾腾吃了起来。此时秦玉珍在厨房里叮叮咣咣忙活着什么,转眼的功夫一碗汤面没了。
“再舀一碗给我。”
秦玉珍闻声走了出来接过空碗走进了厨房。
两碗荞麦汤面下肚,施成川嗦了两遍筷子,随即把脸埋在碗里舔了起来。舔干净了以后便把碗放在土台子上,伸出手掌在嘴巴上和两撇八字胡须上抹了一把,然后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来,双手在脏兮兮的裤子上来回蹭了两下。施成川腿上穿着的是一条藏青色的旧裤子,或者破裤子吧,毕竟裤子小腿处开缝了,大腿处也有一块天蓝色的补钉。裤子大腿和膝盖处布满了各种各样不知名的污渍,或许是耕田犁地时滴落上去的汗水被晒干的汗渍,或许是每次吃完饭以后像刚才这般蹭上去的汤渍,也或许是家里那头老驴子打喷嚏时喷在上面的鼻涕,总之那裤子可谓是战功赫赫。施成川自然不去理会这些,他双手杵着膝盖撑了一下从台子上慢慢站了起来,抻了抻腰,然后手伸到后面拍了拍屁股上粘上去的尘土。“啪啪”两下子他身后就腾起了肉眼可见的尘土飞扬。
“碗,拿进去。”他朝厨房喊了一声就走出门去,人吃了晚饭了,可驴棚里的两只老驴子还饿着肚子呢。
秦玉珍从厨房出来拿走了碗和筷子,她从锅里剩下的汤面里盛了一碗出来,搅拌上咸菜,蹲在灶台旁边吃了起来。吃完了便是把脸埋在碗里,舔干净留在碗壁上的汤面汁,接着找了一只干净的碗把锅里剩下的面都盛到碗里,在锅里倒上干净的水,准备刷锅。
“咩…咩……咩咩……”
“ang咩咩……ang咩咩……进去,快进去。”只见一个黑黑瘦瘦的大约20岁左右的姑娘一边呼唤着一边把几只羊赶进羊圈里,然后吱呀一声关上了羊圈的门,转身往院子里走。
“妈,我回来了,有饭吃吗?”
“有,有。”
“今晚吃啥呀?我闻到了韭菜馍的味道了呢。”
“啊,又是荞麦面片吗?”
“韭菜馍是给董大夫的,武强感冒了,董大夫来给他打针,你二嫂子说让我做点,韭菜她下次买了还给咱们。”
“我二嫂子干嘛不自己做啊,家里没锅吗?”
“蓝儿,别这样,你二嫂子她也是没办法,再说了,她不太会做这个,怕自己做的端不出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