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瀚海憋了一下午的火气终于爆发了,却还能顾忌体面,唯恐声音大了被外面下人听见,低声沉喝道:“你一定要退亲?你想向郭清哑证明:当年的誓言应验了,方大少爷和谢大姑娘终于离心离德了!你就不怕成为别人的笑柄?还是你坚守不住本心,见异思迁,所以不顾一切要背信弃义抛弃谢大姑娘?你想让别人戳着我方瀚海的脊梁骨骂我见利忘义,看见谢家势力败退、郭家气运旺盛,便要悔婚另攀郭家!!”
方初脸色迅速涨红,再次叫道:“父亲!”
方瀚海自觉戳中了他心思,进一步逼道:“你敢说自己没对郭清哑动心?你从前的琴呢?还有你这二年常在景江上听谁弹琴?你建清园果真是为了吟月善后?……”
一句句质问砸出来,令方初头晕。
他明白肯定有人说了什么,所以父亲误会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父亲听谁说的这话?”
严氏及时劝道:“老爷,坐下慢慢说。”
又对方初道:“先前吟月来了……”
这句话顿时勾起方初的怒火,道:“爹娘不信儿子信外人?”
方瀚海冷笑道:“我们还没老糊涂,只听别人一面之词就冤屈自己儿子。我都查问过了。打量你的心事人不知鬼不觉呢!”
严氏也急忙道:“这话不是吟月说的,是锦绣那丫头说的。我们也问了跟你的昌儿。初儿,不是娘说你,你太痴心妄想了:就冲你当初帮谢家争女婿那件事,你和郭姑娘就永远不可能。郭家绝不会看上你的!连你弟弟他们都看不上呢,他们不会和方家联姻的。听娘的话,千万莫糊涂了!便是退了亲,只怕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方初脑子嗡嗡响,真是百口莫辩。
他愤怒冤屈:郭清哑买他的琴是巧合,他去景江上听琴并不知是郭清哑弹的,他建立清园时更是同她势同水火,如今怎么都成了他私恋她的证据了?
他无法辩解,因为有一点是真的:他真爱上了郭清哑!
可他从未起过悔婚娶郭清哑的念头,若不然,上次谢吟月入狱后他就会趁机退亲,而不是改变主意想再给她一次机会了。
这又是谢吟月的手段,故意误导爹娘。
他的心寒冷如冰,坚硬如铁,发了桀骜的脾性,也不由分说了,强硬地对方瀚海道:“这门亲,儿子誓死要退!”
方瀚海霍然站起,伸手指向他,眼看雷霆震怒。
严氏急忙上前抱住他手臂,道:“老爷消消气,坐下慢慢说。父子间有什么说不开的。”硬将他摁坐下,又转身对方初道:“你也好好说,不许气你父亲!”
方初便跪下了,道:“儿子怎敢气父亲。实在这关系到儿子终身,不容一丝差池。儿子是绝不会娶谢吟月的!”
方瀚海道:“这也关系到方家声誉,不容你胡来!上次谢家出了那样大事,咱们也没退亲;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你却要退亲,你要为父如何向人解释?不管你如何讨厌吟月,都必须娶她!”
方初道:“请父亲原谅!儿子恕难从命!”
方瀚海道:“不能从也要从!这家还没轮到你当!”
严氏见他父子杠上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才转向方瀚海要说话,就见他双眼冒火地瞪着自己,醒悟到丈夫教子时她妇道人家确实不该拦在头里,心思一转,走向方初。
她在方初身边蹲下来,问道:“可是郭姑娘承诺你什么了?”
方初急道:“娘,这事与郭姑娘无关!是吟月行事太过刻毒,儿子不能娶这样女子为妻!”——竟然把郭清哑扯进来了!
他越愤怒,退亲的决心就越坚定。
严氏闭嘴,心想明明就是为了郭清哑,却说无关。
她都不知怎么说儿子好了。
这亏得是自己儿子,若是别个人,她才不会留情面。
对儿子她当然要耐心,所以她顿了下,才又轻笑道:“说的也是。郭姑娘那性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你动心的。”
旁敲侧击地打击他、暗示他别痴心妄想。
方初从未痴心妄想,因此回道:“还是娘看得透彻。儿子退亲确与她人无关,而是再不能容忍谢大姑娘。”
严氏没看到他失落,反看到他退亲的决心,不禁哑然。
方瀚海经严氏这么一拦阻,头脑也冷静下来。
他想这事不能急躁,且不说话,冷眼看他母子对答。
这时忽然插嘴道:“若你坚持退亲,为父也不能逼死你,说不得只好剥夺你方家继承人的资格。”
他了解这个儿子的脾气:一旦决定便轻易不会更改。
为今之计,只有断了他的后路。
没有方家做后盾,他什么也不是。
郭家就算刚起步,也不是他能攀得上的;郭清哑更不会对他假以辞色,到时看他如何坚持、如何达成心愿!
方初沉默下来,神情肃然。
方瀚海夫妇都紧张地看着他。
他垂眸思索半响,抬眼回道:“也好。走到如今这步田地,儿子难辞其咎。儿子无能,实不堪担当家族重任。为这件事夺了儿子继承权,正可彰显方家严谨门风,于家族有益。父亲的决定儿子无不心服。方家人才济济,弟弟如今也出息了,找个替代儿子的人很容易。”
说完,俯身磕了个头,再不说话。
书房里一片沉寂。
严氏愣愣地张着嘴,方瀚海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下的方初,胸脯剧烈起伏,想:“疯了!定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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