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怒吼直冲云霄,护在方阵两翼的大黎骑兵迎着漫天箭雨冲向了正准备斜掠而过的北蛮轻骑,敌众我寡,却是一往无前!
“冲锋……冲锋……”
护在左翼的步卒也怒吼着朝想要自左翼掠过的北蛮轻骑发起了冲锋,一个个状若疯魔,悍不畏死。
因为,冲在他们前面的是李汗青,是那个被他们奉为军中刀法第一的李汗青!
就跟着他冲!
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站住!”
和张将军一同坐镇阵中指挥步卒的夏伯言看得眼皮一抽,猛地抽出佩刀来,朝冲出阵去的步卒焦急怒吼起来,“统统给我站住!坚守……”
“伯言!”
听到夏伯言的怒吼声,一旁的张将军连忙回头,一把按住了夏伯言挥舞着佩刀的手,“事已至此……你就随他们去吧!”
“可是……”
夏伯言面有不甘之色,“将军,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
“大黎步卒……”
夏伯言话音未落,却听得阵前又是一声如炸雷般的怒吼响起,“随我冲锋……陷阵夺马!”
“冲锋……冲锋……”
随即,附和声四起,震天响。
听得“冲锋”的吼声四起,夏伯言顿时就是一惊,连忙循声望去,却见前阵两百多号幸存的将士已经亡命般冲了出去,跟在骑兵后面疯狂地冲向了北蛮轻骑的侧翼。
“疯了!都疯了……”
见状,夏伯言唯有捶胸顿足,仰天长叹,“自取灭亡!自取灭亡啊!”
以步卒冲击北蛮铁骑,这不是自取灭亡,又是什么?
“呛啷……”
一旁的张将军没再理会夏伯言,一咬牙,也猛地拔出了佩刀,跟着冲了出去,“大黎将士……有死无退……”
“将军……”
夏伯言一惊,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了,只得一咬牙,挥舞着佩刀跟了上去,冲那些还在犹豫的铁木城步卒嘶声大吼着,“义阳府兵,随我冲锋……”
“冲锋!冲锋……”
见状,铁木城步卒纷纷反应过来,一咬牙,也都怒吼着冲了出去。
反正都是死,能杀一个算一个,至少不能亏了本!
两队骑兵打头,近千步卒紧随其后像正准备自两翼斜掠而过的北蛮轻骑发动了冲锋,完全是一副亡命徒般的打法!
夏伯言和一众义阳府兵没有见过这样的打法,一众北蛮轻骑同样也没见过这样的打法,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啊啊……啊呃……希津津……希津津……”
不过百步距离,两支大黎骑军转瞬间便自侧翼杀进了北蛮轻骑的队伍,激烈地碰撞之下,人仰马翻。
“杀……杀……杀……杀啊……”
喊杀声四起,震天响。
“平平碰碰……平平碰碰……”
寒光闪烁,金铁交击,声声脆。
“啊啊……呃啊……”
血光漫天,惨嚎声四起,不绝于耳。
老天爷好像都不忍再看这场血腥的悲剧了,不知从哪里扯来了一片厚厚的乌云遮住了天空。
“杀……”
夏伯言早已忘了恐惧,忘了这样的打法有多么疯狂,只顾挥刀向前,冲向了一个又个被长枪兵戮下马来的北蛮骑兵,“杀……杀啊……”
鲜血飞溅,早已眯了眼,但那猩红的世界仿佛有着无穷的魅力,竟让他止不住地亢奋了起来,不想稍停。
“杀……”
隐约中,夏伯言又看到一个猩红的身影冲向了自己,连忙一声怒吼,挥刀便砍。
“当……”
那人影连忙举刀格挡,夏伯言只觉手腕一麻,手中的长刀顿时脱手飞出,不禁心底一寒,如坠冰窟。
“姐夫……”
随即,他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怒吼声,“你疯了吗?”
呃……怀勇!
夏伯言浑身一松,“噗通”跌坐在地,好似劫后余生。
“我们赢了……”
何畏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声音激动都在颤抖,“姐夫……我们赢了!”
“赢了?”
夏伯言恍如身在梦中,只觉浑身再没有一点力气,仰面便倒,声音喃喃,“怎么会……怎么就赢了呢……”
“真赢了!”
何畏连忙俯身帮他擦拭起了脸上的血迹,依旧激动得难以自已,“你不知道骁骑卫那帮人有多疯狂……狗日的,二十多骑啊,只有二十多骑就硬生生地把五百多北蛮轻骑杀得只能狼狈逃窜……”
“将军!”
夏伯言却是猛地一惊,如梦方醒般猛地翻身爬了起来,举目四顾,“张将军在哪里……”
五六十步外,浑身浴血的陆沉单膝跪地,他怀里抱着的正是张将军。
“很好……”
张将军那满是血污的脸上有笑意绽放,可是,一双瞳孔却已开始涣散,“本官……咳咳……”
说着,鲜血已自他口中涌了出来,将他后面的话都堵死在了喉咙里。
“将军……”
低头望着张将军那张笑容渐渐凝固的脸庞,陆沉双眼通红,声音沙哑,“您……您是真正的将军……”
大黎王朝的将军很多,平日里都是威风八面、官威十足,讲起话来直让人热血沸腾,可是,那也只是平日里!
一旦战争降临,又有几个将军真敢像张将军一样手持佩刀随步卒一起向北蛮铁骑发动冲锋呢?
“校尉……”
李汗青步履沉重地走了过来,神色黯然,“只剩下八个兄弟了……”
其实,这个结果已经比他预想的要好太多了。
毕竟,北蛮人只逃掉了三五十骑,危机暂时解除了。
只是,不知怎地,在军中呆得越久,他的心却越发地柔软了。
“嗯……”
陆沉轻轻地放下了张将军的尸体,捡起一旁的佩刀拄着站了起来,轻声地吩咐着,“找两个兄弟过来,把张将军的遗骸带上……我去看看夏都尉。”
说着,陆沉举目四顾,正好看到了正跌跌撞撞跑来的夏伯言和紧跟在他身后的何畏,连忙一瘸一拐地迎了上去。
带上遗骸……
望着陆沉的背影,李汗青欲言又止,最终,一声暗叹,准备转身去找毡毯和绳索了。
不想,一转身却看见姚兴霸正抱着姚仲义的尸体一瘸一拐地朝一匹无主的战马走去……
“向……呼……呼……向南……”
恍惚间,李汗青耳畔仿佛又响起了姚仲义的声音。
向南!向南!
夕阳下,一百五十三骑奔驰在白雪皑皑的草原上,一路向南……
马背上三百零四人,还有两具遗骸——一具是姚仲义的,另一具是张将军的。
在他们身后十多里的地方,战场依稀还能看出原本的模样。
在战场南边,一千零八十三具尸骸摆得整整齐齐,以毡毯覆身,皆面向南。
尸骸都是大黎将士的,向南是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