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克希尔吞吞吐吐的回答,老人将疲倦的眼费力地睁开,靠在木椅靠背上看着克希尔。
“我可不希望你带给我一个坏消息。”
老人平静地说道,听不出他的语气到底是盼望还是威胁。
哈格姆在一旁冷漠地注视着克希尔,他不认识老人所说的克雷尔,但他知道韦德家族,也清楚韦德家族没落的悲惨往事。
克希尔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一般做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克雷尔,她是我法定的妻子。这枚戒指,是她婚礼上送给我的。”
“这件事解释起来很麻烦,你们能理解吧……”
那两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克希尔,尤其是哈格姆,耷拉着眼皮就像在看一场蹩脚的表演一样。他已经认定了克希尔在撒谎。
老人沉默了许久,突然笑了。干枯嘶哑的笑声从那皲裂的嘴唇中传出来,连带着呼吸声在这狭窄的空间中回荡。
“对,珍重的东西要给钟爱的人才有价值啊。过来,年轻人。”
老人突然抖擞精神从靠背上挺了起来,浑浊的双眼似乎也重新焕发出光芒,老人将手掌里的银戒指放在桌上,以一种讲故事般的神秘语气向克希尔说道:
“戴上它,看看会发生什么。”
克希尔望着那诡异的戒指,上面那诡异的章鱼头颅与荆棘状的银环无论在大小还是形态上都极不相配,就好像有人将某个浮雕上的一部分扣了下来,强行按在了这枚银戒指上。
他盯得越久,就越觉得诡异。这枚戒指的每一部分,每一个纹路都让他觉得不和谐,那种不和谐就像用刀叉刮擦金属餐盘发出的声音一样让人难以忍受。
但他根本说不出这种不和谐在何处,仅仅是那怪异头颅和荆棘环根本不足以让他感到难以忍受的窒息痛楚。
说来也怪,恰是这一份难以忍受吸引着他的目光,隐隐约约,他总觉得应该搞明白这戒指到底是哪个地方让他如此不舒服。他这样想着,手也鬼使神差地伸向了那只戒指。
他的手伸得极慢,就好像那枚戒指放在了捕兽夹上一样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去触碰,他屏住呼吸,两眼眨也不眨地盯住那令他难受的戒指。
终于,他的指尖碰到了那枚冰冷的戒指。他像摘下伊甸园的苹果一般轻轻拿起戒指,那一瞬间,刚刚还困惑着他的不和谐感消失得无影无踪,戒指在他拇指和食指间闪烁着冰冷的光泽,说不清到底是精湛的做工反射了微弱的烛光,还是这戒指本身就在散发光芒。
克希尔此刻就像个孩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戒指,刚刚的诡异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温馨和莫名的激动。
仿佛儿时的他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玩具。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枚戒指上,老人与哈格姆在他的视线里已不可见,在他眼里,周围只有混沌的一片,而自己唯一的使命,就是戴上这枚戒指。
是的,戴上这枚戒指。他的额头沁出一层汗珠,表情也变得狰狞了起来,随即,他决绝地将那戒指套在了食指上。
无名指上他仍戴着克雷尔的父亲的铜质戒指。
就在那一瞬间!那戒指套进他的食指,刚刚潜藏无影的恐惧感突然迸发了出来,宛若洪水侵袭平原般从指尖向他奔腾袭来。那一刻,他好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看见了一双巨大可憎的眼睛。
恐惧会让人慌乱,而慌乱会激发人的愤怒。如果说恐惧是奔涌着的洪水,那这愤怒就是巍峨壮阔的山脉。这山从天而降,压在奔涌着的洪水面前,硬生生地将那洪水堵了回去。
这是克希尔感觉到的一切。而哈格姆和老人看见的,则是他不停变化的狰狞面容,时而哀伤恐惧,时而激动愤怒。在戴上戒指的短短数秒内,除了喜悦之外的表情都在他脸上有所展现。
随着克希尔无意识地一声怒吼,他的左手猛然向前一挥,恐惧和愤怒在那一刻都达到了顶峰,然后在他的指尖喷薄而出。
那是一团巨大的火球,明亮的烈焰像个小型的太阳,这狭小空间中的一切在火球燃烧的光芒中无所遁形。刹那间,哈格姆惊讶的发现在那火球的光照之下,目及之处竟然没有阴影,无论是椅子后还是木桌下,甚至是那木床底下,都是光亮的一片。
哈格姆不知道,这是燃烧人性所迸发出的火焰。将感情与理智为食粮献祭给那躲藏在阴暗里窥视的生物,再通过这枚戒指将献祭得来的力量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