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诗妍从宋弈秋的同学口中得知他家里出事了。她逃课去了宋弈秋家,远远地看见有一群人围在他家周围,还有一些人正动手搬走他家的东西。
陈诗妍隐约听见围观人的小声议论。
“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这家的男人是一家工厂的老板,三天前厂子发生了安全事故,听说死了好几个人,受伤的就更多了,男人由于顶不住压力在事故发生后跳楼自杀了!”
“他死了一了百了!他的家人可遭殃了,你们看这些人不都是死伤者的家属吗?人家肯定要讨个说法。”
陈诗妍看见有几个人女人上前要打宋弈秋的母亲,宋弈秋极力地把母亲护在身后,一个女人突然狠狠地抽了宋弈秋一个耳光。宋弈秋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女人像疯了似的连续抽打着他。他身后的母亲哭着要上前拦住女人,宋弈秋却用手臂挡住了母亲。
那一天,陈诗妍看见有人抬走了那架黑色钢琴,也看见了宋弈秋眼中的泪水,他的白色衬衣脏了,头发凌乱了,原本清澈的眼神中充满了忧伤。
这天以后,陈诗妍再也没有在校园中见到宋弈秋。听宋弈秋的同学说,学校本来要组织全校师生给宋弈秋捐款的,但被宋弈秋坚定地拒绝了。
宋弈秋的母亲变卖了别墅用于赔偿死伤工人家属,自己一家租了一间不到20平米的旧房子住了下来,母亲因为家中突然的变故生了病,弟弟马上读高中也需要钱,一家人的重担全部落在了19岁的宋弈秋肩上。为了生计,宋弈秋只身一人去了南方的一个建筑工地打工,每天虽然累的要命,但可以多挣一点钱。
后来,陈诗妍考上了曾和宋弈秋一起期许的大学,漂亮优秀的陈诗妍很受欢迎,追求她的男生不计其数,但她一直喜欢着宋弈秋,并一直跟他保持联系,鼓励他不要放弃理想。为此,陈诗妍在大学省吃俭用、勤工俭学,为宋弈秋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些书籍,鼓励宋弈秋学习Photoshop,将来一定可以在大城市找到一份工作。
大学二年级的时候,陈诗妍非常想念两年未见面的宋弈秋,在他过生日的前一天,陈诗妍买了火车的站票,站在拥挤的火车过道,经过一天一夜跑了一千多公里,到了黄昏时分来到宋弈秋所在的工地。
当宋弈秋的工友喊他出来时,陈诗妍第一眼竟然没认出他,两年未见,他黑了,也更瘦了,带着黄色的安全帽,身着破旧的蓝色工服,夕阳下,他的眼中充满了他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沧桑。
这还是陈诗妍心中当年那个在别墅里,身穿洁白衬衣,阳光干净,帅气的像王子一样的大男孩吗?
宋弈秋看见陈诗妍后,咧着嘴笑了:“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陈诗妍却哭了,她满脸泪水地朝着宋弈秋跑过去,紧紧搂着他,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晚,在小旅店阴暗潮湿的房间中,宋弈秋用手轻轻抚摸陈诗妍的脸,陈诗妍感到弈秋的手很粗糙,她抓着宋弈秋的手,发现他的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茧子。
陈诗妍无意间发现宋弈秋总是刻意藏着左手。她趁宋弈秋不注意,一把抓起他的左手,惊讶的发现他的无名指上少了两节手指。
伤残的手被陈诗妍发现后,宋弈秋叹了一口气,对陈诗妍说:“我今后再也不能弹钢琴了。”
工地的活很忙,工头只给了宋弈秋两天假,两天后陈诗妍回了大学。由于陈诗妍跟宋弈秋的这次见面,给了宋弈秋很大的鼓励。
宋弈秋在每天晚上利用工友打牌、喝酒的时间,自学了Photoshop,并在陈诗妍的帮助下,在青城市的一家小设计公司找到了一份设计师助理的工作,两个人时隔三年后又走到了一起。
宋弈秋租了青城市最便宜的公寓——火车公寓,一个房间每个月只需200元,但环境却是十分恶劣,不但破旧还临近火车道,刺耳的鸣笛常常划破安静的夜晚,伴随着一趟趟火车的呼啸而过,屋内的电灯和床都会随之轻轻摇动,窗户的玻璃也会唰唰作响。可宋弈秋却很满足,认为能在大城市有个立足之地已经很不错了,比起打工时住的临建工棚要好多了。
宋弈秋奋发图强,刻苦地学习平面设计,水平提升很快。他跟陈诗妍说我们不属于这个城市,这个城市也不属于我们,什么时候我们在这里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才在这里有了根,有了家,才真正成为这个城市的人。
为了这个梦想,陈诗妍和宋弈秋总是很小心地花每一块钱,逛商场从来只关注打折区,衣服从来只买过季后打五折以下的,不是素食主义者却基本不买肉做菜,甚至为了省电话费打电话从来都是长话短说。
陈诗妍毕业后顺利找到了工作,有了工资收入。半年前宋弈秋也跳槽到一家大型设计公司做设计师,薪水也提高了30%。陈诗妍原以为两个人共同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光,从此就会一生不离不弃,可她没想到日子稍有起色,八年的感情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有人说最美丽的爱情就是还没有爱够就戛然而止,陈诗妍现在却想说呸!什么狗屁道理。别人说感情会有七年之痒,可自己的感情却还没感觉到痒就硬生生的夭折了,直接上演了八年之痛。
一阵冷风吹来,陈诗妍回过神来。她脑中突然产生一个想法——宋弈秋会不会在自己的身后,在这一刻,她多么希望宋弈秋真的能出现在这里,不需要挽留,哪怕只是送送她。
她猛然回过头,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只看见了由灯光连成的长长的光束,像一条金色的长龙吞没这个城市所有的喜怒哀乐。
一辆出租车停在陈诗妍身旁,司机师傅问了句:“姑娘,拿这么多东西,打车走吧?”
陈诗妍心想这大半夜的,总不能在街上溜达一宿,可自己又能去哪呢?
陈诗妍上了出租车,开车的大叔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梨花带雨的陈诗妍,随即递过来几张纸巾说:“遇着难事了吧?想开点,大半夜的你这样一个人在大街上也不安全。想想这里有没有好朋友,先去对付一宿。”
这倒是提醒了陈诗妍,她想去找安安吧。她从车窗探出头,远远的望向宋弈秋住的公寓,从公寓里发出的一片片灯光是那么的熟悉。路上,陈诗妍突然觉得整座城市都变得空虚,飘渺的霓虹,喧嚣的繁华,像海市蜃楼般虚无。闭上双眼,不知是梦是醒。
到了安安家,安安刚一开门,就看见陈诗妍失魂落魄的拎着大行李箱站在门口。
“怎么了这是?怎么跟逃荒似的?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