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小人去茅厕。”
士兵顿时便来了火气,扬手就要劈在宋伯身上:“老奴,一日多次,尻烂乎?!”
不过士兵的手并未落下,制弓工匠在这时候算是高技术人才,还得指望他们尽快干活,进度慢了他也承受不起。
宋伯谎称肚子不舒服,正点头哈腰时,作坊里一个年纪颇大的老叟终于支撑不住了,直接累晕倒在了地上。
这是今天第二个了。
宋伯没管作坊里顿起的骚乱,趁着士兵上前查探情况的当口,做急切状冲进了大院边上的茅厕中。
反锁厕门,确认茅厕周围没人后,宋伯立刻从怀中掏出绳子,袖口中掏出了两块枕木,以及手中紧攥的也是最重要的,一根牛筋编织而成的上好弓弦。
紧接着,他垫起几块土砖,从头顶一根竖起的房梁后方,摸出他刚刚从库房窗户中扔出的断弦的角弓。
等他从厕所再出来时,刚刚昏倒的老叟已经被士兵用水泼醒,再次被逼强撑着削木胎。
敲敲打打的声响中,是一道道疲弊到弯的身影,以及大气不敢出的沉默,还有牛角片上沾染的血迹。
为了将能修缮的弓修缮完成,赶在明天张邵押运往太守刘巴处,直到丑时,漫长的一天才终于结束。
作坊里的工匠以及杂役在士兵的看守下,拖着佝偻的身体,朝着作坊后面走去。
“保重。”趁着士兵离着较远的距离,宋伯在钟朔身边小声叹息了一声。
人分成了两拨,杂役们进入最近的下房,工匠则被安排在了靠里的偏房,需要被重点防范。
…………
夜,月黑星稀。
一阵风从东莱山群山一扫而过,便往北呼啸几十里,一路席卷零落破败的村落,来到了曲成县。
曲成县城楼上士兵顶盔掼甲,手执长矛,一队队士兵来回巡弋,甲片摩擦声淅索响起在安静的夜里。
越过不高的城墙,风吹歪了士兵头盔顶上的缨羽,吹入了曲成县。
城内死一般的寂静,以及昏暗。
风没入了夜里,避开了士兵巡逻的大道,穿行在低矮的土屋窄巷里,七弯八绕,从墙角松散的石块旁呼呼而过。
直到靠近城中心才有了零星的灯光,灯笼在夜里摇曳了几下,富户大门外的狗耳朵立刻竖起,头一转就对着黑夜亮了几嗓子。
狗吠声惊醒了目光在上下沉浮的岗哨上士兵,也让躺在通铺上的钟朔睁开了眼睛。
除去岗哨,整座大宅里的灯也已经熄灭,通铺上其他杂役早已经抓紧时间鼾声四起。
寂静的黑暗中,钟朔肩上斜跨着一圈粗绳,沿着墙角朝着茅厕的方向摸去。
他必须逃离,他至少还可以争取一线生机。
确认外面没有动静之后,钟朔起身一跳,将茅厕房梁后方的弓取了下来,看到已经上弦的弓不禁欣然。
这把角弓长逾四尺,他拉弦试了试,拉力大致2石左右(1石约为30公斤),已经算强弓了。
拿到弓后钟朔没有再停留,悄然出去后,又摸到庭院几处阴影处,等他来到作坊墙角时,手里已经多出了几支雕翎箭,这是他事先藏好的。
此刻他距离西北墙角处的岗哨,已经不足50步(1步约为1.5米)的距离,已至深夜,岗哨上的士兵,目光依然在整座院子里游弋。
要想在发现之前逃出这座院子,他只能远远地依靠手中的弓。
拈弓搭箭,新磨的箭头从黑暗中伸出了墙角,远处的微光在箭头上反射出犀利寒光。
得益于家族的从小督促,还有从年少起的从军经历,以及作为斥候的高要求,钟朔早已经是名震整个北伐军的射手。
这让此时的他呼吸平缓,目光锐利,双臂拉开的角弓如定在半空的圆,悬挂在夜色中。
微风袭过,庭院里的树摇晃了下身姿,然后依然端庄。
岗哨上的士兵冷的哆嗦了下,接着转头要换个方向……
“绷……”
箭刺破了黑暗……
注:
(1)1石在不同的朝代相当的重量各不相同,总体上越往后越重,而且相差极大。
书中就采用比较广泛用法,以汉朝的标准计算(魏晋大致相同),1石=4钧=120汉斤,约为现在的30公斤左右。
(2)同样,1步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也代表了不同的距离,这里也取比较广泛的用法,1步约为1.55米,取1.5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