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家伙都是做秘密行当的,此时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检讨己方准备工作不周密产生了失误,不检讨敌后监视行动被两个黄包车车夫随手就能破坏的原因,只一心发出嘲讽,连一贯谨慎的松浦敬之也不例外,只能说明,此时的日本上下人等,面对积贫积弱的中国,所有人都以为是手到擒来、胜券在握的事,心态都已经飘了。
松浦敬之吩咐手下:“去两个人,把那两个讨厌的黄包车引开,让我们的人填进去,要牢牢占住巷口的位置,方便监控行动,不要让三号目标察觉!”
三号目标王德宝此时心里很焦躁,他站在长和里巷口,就等着陈路柏和顺猴子出来好报告自己的担忧。但巷子里一时静悄悄的,一前一后进去的四两黄包车都没有出来的迹象。他心里逐渐开始发毛,脸上越不敢露出什么表情,也不敢乱动,嘴上香烟一支接一支地抽,想扔下陈路柏两人顺着白芸路跑路,又舍不得对方承诺的鸦片生意,一时犹犹豫豫、战战兢兢。
忐忑之中过了这么一会儿,只见三岔路口方向,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人,一人穿长衫礼帽,一人穿西装皮鞋,打扮和上海滩小开差不多,两人顺着白芸路街边急匆匆走路,路过长和里巷口的时候,都相继招手,坐上了巷口停着的那两辆顺风车行的黄包车。
王德宝一直用怀疑的眼光悄悄瞧着,虽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但心里就是觉得不安,江湖经验告诉他这两辆黄包车走的时间很不对。他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觉得巷口的两辆黄包车一走,道边的梧桐树下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身后的长和里也一时无人进出,自己好像一个人暴露光天化日之下,周围都是眼睛,让他的心脏止不住就咚咚急跳。
正惴惴不安的时候,三岔路口又跑过来两个空黄包车,两个车夫直接拉着车跑到长和里巷口,停下来歇车等客。王德宝眼睛马上就盯了过去,顾不得掩饰,紧张地去看这两架车。车夫身上的号褂、车后杠头的铭牌,都是“顺风”车行的牌子,似乎没什么不对,但两个车夫停下来之后看都不看王德宝一眼,头不朝这边转一下,只是埋头喘气擦汗,实在是太刻意了。
王德宝的额头微微沁出一层毛汗,他已经可以确定自己被盯上了,对方的来头还不小,至少在这个巷口,他细细一盘算,换来换去已经出现过八个人了。他知道自己还够不上要八个人对付的分量,这些人明显是冲着陈路柏和顺猴子来的,显然,这一趟陈路柏他们栽了,跟踪别人,后面又被别人跟踪,一套扣一套,事情变得大发了。
王德宝只觉祸事上身,有些后悔自己主动搅进来,他想丢下陈路柏和顺猴子跑路,但手上摸摸衣兜里的鸦片,心里想想陈路柏承诺的鸦片生意——三鑫公司直接供货啊,价钱比市面上钱低了多少!随便一转手就能挣大钱,他实在舍不得这天降的横财。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王德宝嘴里碎碎念叨,硬生生把要逃跑的脚定住,惴惴不安地等待陈路柏和顺猴子从长和里出来。
而陈路柏和顺猴子两人,此时正在长和里和人厮杀。
两辆黄包车翻在一起,两个车夫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四个特高课的特工没有用枪,人手拿着一把一尺来长的砍刀,从三面把陈路柏围了起来,堵在了一个僻静的墙角。
陈路柏身上、胳膊上都有刀子的划伤,衣服被割破了好几块,刀伤虽然不严重,但血流下来看着很狼狈。他的驳壳枪早被特高课的特工抢走了,现在赤手空拳,紧张地面对三人三把刀片的攻击。
特高课剩下的一个特工则抓着浑身是血的顺猴子,一把刀比在顺猴子的脖子上,紧盯着陈路柏的动静。
先前,陈路柏与顺猴子乘坐两辆黄包车,进了长和里顺着巷道一路转悠,伪装成长和里的住户,四处查看经过的公寓楼房。他不知道李有根是不是就在这里,原本怀疑依照李有根的调性,很可能又会耍花样,从长和里另一头的出口跑了。
但黄包车顺着长和里巷道跑到底,路尽头却没有出口,这是一个死胡同。陈路柏一下放心了,确定李有根和张小姐就躲在长和里的房子里。现在要做的就是一边派人监视长和里,一边派人调查长和里的住户,尽快摸清李有根和张小姐跑到这里来是想要投奔谁。
陈路柏带着顺猴子调头,准备出去到外面召集人手做布置。但黄包车刚调头过来,就看见巷道转角处也转出来两辆黄包车,拉着两位乘客往这头跑。
陈路柏一下觉得奇怪,长和里这头没有出口,周围同样没有房屋建筑,巷子两边的围墙后面只是两片绿荫丛丛的树林,除非像自己这样另有目的的人,不然不会有人过来。
陈路柏轻声招呼一声,要车夫减慢车速,想看看对面的车想干什么。巷道对面跑过来的两辆黄包车看见陈路柏他们的车靠边减速,也靠边错车,速度不减,车夫自顾自地拉着车,保持正常速度从陈路柏他们身边经过。
错车的时候陈路柏朝对方打量,两辆车上的乘客都是一身短打扮,前一个脖子硬着不朝这边看,后边那一个则稍稍转头,朝陈路柏笑笑,手指摸摸帽檐,做了一个礼貌的点头。
陈路柏没有回应,怎么看都觉得不对,眼睛盯着对方不放,眼看着两辆黄包车错车过后到了巷子尽头没了路了,两边也没房子建筑,看他们怎么下人。
两辆车到了巷子顶头似乎也有些意外,顿了顿,也转头回来,刚才那个朝陈路柏笑的人突然大声说了一句:“闻明兄,我们可能找错地方了,这里好像不是邵仁的住址。”
陈路柏是江湖上跑老了的,看见这欲盖弥彰的一幕,毫不犹豫,立即转头,对前边的黄包车夫说:“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