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芸路长和里巷口,“力恒”车行的两位车夫拉着陈路柏、顺猴子、王德宝三人,在这里停了车。车夫向陈路柏示意,悄声说:“大爷,他们就是在这里下车,进了里面去了。”
巷口停了两辆等活的黄包车,看见白芸路上来了两辆车不进不退停在路口,往这边看了两眼。陈路柏坐在黄包车里稍微沉吟了一下,转头招呼后面车上的顺猴子和王德宝:“王德宝,你下来等一下;顺猴子,咱们爷俩进去转一圈。”
王德宝一听就明白陈路柏这是要避开自己,他当然知道轻重,立即答应一声“得嘞”,干脆地下了黄包车,看着陈路柏和顺猴子继续坐着黄包车进了长和里巷口。他没什么事做,走到巷口边的道旁梧桐树下,拿出先前得到的两包鸦片烟膏深深地闻了闻,想到陈路柏的承诺,感觉前程一片光明,笑眯眯地把烟膏揣回兜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香烟来,点燃了惬意地吸。
刚美美地抽了两口烟,王德宝就看见白芸路上来了四辆黄包车,直接奔着长和里巷口就跑过来了。前面两辆车上坐着有人,车夫拉着顺着路面拐弯,也进了长和里巷子;后面两辆黄包车则是空车,两个车夫拉到巷口就慢慢减速,就在巷口路边停了下来。
王德宝没有在意,拉人进巷子,空车在巷口等活都没什么不对,停下车等活的两个车夫就停在梧桐树下,离王德宝也就四五米远,两人坐在车把杠头上一边拿毛巾擦汗,一边互相聊天,跟平常车夫一样,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接下来,事情发展就有些微妙了。巷口另一边原来就停着有两辆黄包车,那边两个黄包车夫看见来了两空辆车也停在巷口,脸色立即就变了,两个人一下站起来,不客气地朝这边问:“你们哪个车行的?”
刚来的两个车夫先都一愣,其中一个笑了笑,回答说:“我们四通车行的。”
那边两个车夫勃然变色,气哼哼地说:“讲不讲规矩?你们头一回拉车啊?谁让你们来这儿等活的?这里是四通的地方吗?这片都是我们顺风的生意!赶紧滚!”
刚来的两个车夫一时愣住,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顺风车行的两个车夫看对方装傻充楞不动弹,立即愤怒起来,骂骂咧咧就往这边走,挽起袖子就要动手。
刚来的两个车夫似乎这时醒了,连忙提起黄包车车把,连声说:“误会、误会,我们不知道,马上走、马上就走。”然后两人拉起黄包车就跑,迅速朝白芸路来时的方向跑了。
一时遇到一出黄包车争地盘的热闹,王德宝原本笑嘻嘻地在一旁闲看,但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了。人力车行门槛低竞争大,要想吃饱饭,各家车行都极为重视地段,哪个地方热闹活多生意大,哪个地方人少地僻没车去,都各有算盘,上海滩各个拉车地片早已经划分好了,手上的生意地盘无一不是经过各个车行血淋淋的斗争打出来的,这两个拉车的车夫居然不知道基本的规矩,跑到别家的地盘大大咧咧地等活,实在出乎意料。
王德宝一时奇怪,眼睛仔细观察刚来巷口的两个车夫,很快就发现端倪,这两人说自己是“四通车行”的,穿的褂子也写着四通的字样,但他们俩的黄包车后杠头上的车辆铭牌,上面的字却不一样。王德宝视力好眼睛毒,两块铭牌上的字虽然不大,他也瞧得清清楚楚的,上面分明写着“力恒”和“八达”两个车行的名字,没有一个和“四通”相关的!
王德宝一下觉得不对头了,他看着两个匆匆忙忙拉车就跑的车夫,眼珠转了两下,脑中急速思索。他脸上不动声色,站在梧桐树下转头朝那两个车夫跑出去的方向望,那边正是霞陵路三岔路口,两个车夫一路跑过路口混入那边的人群中,消失在一辆经过的电车后面看不见了。
心里起了疑心,王德宝现在看那两个车夫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在藏头露尾、仓惶而逃。王德宝心里剧烈动摇,犹豫逡巡,不安的感觉直冲脑际。他猛嘬几口香烟,回头看看长和里巷子里边,琢磨着刚才进里面去的另外两辆坐着人的黄包车,心头非常焦躁。
霞陵路三岔路口,街边的一栋酒楼,门口的招牌上写着“馨味馆”。现在马上要到饭点了,馨味馆已经零星开始来客人,伙计们有条不紊地接待忙碌。一楼靠近门口的地方,也坐了两桌近十个人,有穿长衫的、有穿短褂的,一身市井气息,一群人很少说话,一桌点了几盘菜,慢条斯理地吃着,更多的时候是拿着茶杯喝茶,眼神不时地往酒楼大堂、门口、楼梯口、外面街道等等地方到处扫。
大堂里面的柜台边上,姚坤斜倚着柜台,磕着瓜子儿和酒楼掌柜闲聊。酒楼掌柜看着姚坤,试探着说:“老姚,要不要给楼上雅座的贵人上一桌啊,眼看都是饭点了,到了我的地头,不让我表示表示,兄弟我过意不去啊。”
姚坤嘻嘻哈哈的,说:“你我兄弟,客气什么!饭就不吃了,不用慌,是张老板要办正事,借你的地头看一看,不在你这里动手,放心!”
酒楼掌柜闻言,稍稍舒了一口气,笑着从下面抽屉里拿出一叠钞票,悄悄递到姚坤手上,说:“兄弟,这就不好意思了,既然不吃我的酒饭,待会儿就给家里提两只肘子回去。”
姚坤笑着把钱收了,拍拍掌柜的手说:“办正事呢,东西就不拿了,放心,真是张老板的事,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酒楼三楼的一间包间雅座,门口站着四个青帮打扮的人,头上帽檐深压额头,一双眼睛警惕地注意着周围。四人身后的包间房门紧闭,屋子里面只有松浦敬之和行动组长两人,两个人都站在临街的一扇玻璃窗前,手里拿着望远镜,仔细看着一百米外的长和里巷口,把王德宝的动静瞧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