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老爷如此眼光、胸怀和气度,宗文向来是很佩服的,但打心底里,对这位宗府的主人,却始终有些畏惧。
宗宴治家极严,平日里伺候饮食起居的丫鬟仆从们自有一套规矩,能跟着他在外谈生意的那些管事们,规矩更是严苛,宗文在宗府多年,曾眼睁睁见过屁股被打开花赶出去的仆从丫鬟少说也有二十个。
宗老爷绝非是普通商户人家的老爷,少爷这些日子到底干了什么,功课究竟做得如何,宗文自己又在其中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必然逃不过宗老爷法眼,宗老爷与梅州和京城不少人都有生意上的来往,也不知道他们这一路走来遇上的这些事宗老爷知道了多少,若是全知道了,或者恰巧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那他罪过可真就大了。
他是陪读,专就是陪少爷读书的,少爷可以任性,但陪读必须要劝谏住少爷的这份任性,想方设法约束着少爷把心思放到读书上,约束不住?那是你这陪读做的不好,那就该打该罚,他想想这一路上尽跟着少爷胡闹了,书没翻过几页,若是老爷来了,只怕要将他打脱了皮,屁股开花指日可待。
就这么愁眉苦脸的想着这些事情走进了客栈,无忧正在客栈堂前坐着整理她的钱袋子,宗毓坐在一边,倒是难得的在看书,宗文松了一口气,走到桌前坐下,看了宗毓几眼,宗毓道:“有话快说,总看个什么?”
宗文犹豫了一瞬,道:“公子,咱们既然到了京城,不如择日便去许学士处拜访?”
许学士乃礼部尚书兼观文殿大学士,曾多次奉命主持选官之事,还在京城办官学、创书院,广邀名师入院讲学,在一众试子中影响颇大,宗毓此行之所以提早大半年的日子,便是要先拜见这位许学士,若能得许学士青眼,入了许学士门下,则登科有望矣。
宗毓道:“那备好拜帖择日拜访便是。”
宗毓对于科考一事向来都是这么个态度,既不特别的积极,也不特别的不积极,总之是一个不上心,又不放弃的态度,活像是话本里勾搭着心思单纯的少女却又不愿负责任的负心汉。
宗文想到万掌柜的警告,不由哀怨的看着宗毓:“少爷你可上点心吧,咱们若是入不了许学士门下,只怕老爷就要活剥了我的皮了。”
宗毓从书本里抬起眼来,瞧他一眼,道:“知道了。”
一般来说,拜访像许尚书这样的大学士,应是要预先准备好拜帖和文章,再到学士家门口等着,学士得空,便会遣人将帖子和文章收回去,待看完了,择出好的见见面,因此,大学士也不是说见就见的,手上得有拿得出手的文章。
为着这事,宗文催了宗毓好几天,每天都像是狗皮膏药似的黏在宗毓身后,宗毓吃饭他提醒他要写文章,宗毓喝茶他提醒他要写文章,宗毓看书他也提醒他要写文章,有时候宗毓会盯着一处发呆,宗文更加要立刻飞也似的窜过去,提醒他写文章。
宗文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老妪,手笨脚笨的对着一台老旧的织布机,吱吱呀呀的拿着梭子怼半天也怼不出一个字来。
宗毓这两天,反正是读书写字画画,文章?半个字都没写。
宗文简直要疯了。
只怕宗老爷突然降临,拉他下去一顿暴揍,这几日,连睡觉的时候都是宗老爷那张波涛汹涌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