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州虽地处内陆,因有两条大江流过,水系也还算发达,大江大河交汇之后在低洼处形成了一个颇大的湖泊,因湖泊表面雾气蒸腾,如云雾笼罩,被称做云曦泽。
春日当空,暖融融的阳光照在湖泊上,蒸腾出仙境般的云曦泽,宽阔的湖面上有数只鸳鸯成对戏水,几艘画舫在湖面上停着,画舫载歌载舞,乐声传遍整个云曦泽,湖边柳树抽芽,生出嫩绿的新叶,粉嫩的桃花开的一树一树,无忧自来到这世界,还是第一次仔细欣赏这样生机勃勃的热闹。
她坐在宗文租用的一艘小船上,面前是一方矮桌,桌上烧着一壶碧螺春,宗文正在看煮茶的火,宗毓却也难得的没有读书,正望着岸边的桃花树出神。
无忧喝了一口茶,想起昨夜想到的一桩事,道:“这两日没见魏冉,他去哪了?”
宗毓还在出神,没有应答,宗文道:“昨日说是出去买核桃,听店小二说后来见他拿核桃回了房间,之后不晓得又做什么去了。”
无忧点点头,道:“你家公子的书温习的差不多了么?这两日倒不如之前刻苦。”
宗文闻言一笑,骄傲道:“我们公子何止是差不多,那肯定是温习的特别好了啊!”
宗毓回过神来,看他一眼。
原本在湖中心漂着的一个载歌载舞热闹非凡的画舫此刻缓缓划过来,在靠近无忧他们的小船时停下来,画舫一侧缓缓放下一架木梯,画舫中一个人随即探出头来,向他们招了招手。
只见昨日一天未见面的魏冉此刻正站在画舫边,他面颊红润,神情愉悦,不知何时添置了个装坚果的陶罐,他抱着陶罐,一只手伸进陶罐里,拿出一个核桃来,咔啦一响,一个完整的核桃仁褪下硬壳来,他将剩下的核桃皮扔进陶罐里,又将那个核桃仁扔进口中,边嚼核桃仁边对宗毓的小船喊道:“宗兄,快上来一起,这船上皆是赴考的学子,你也上来与我们同乐吧!”
宗毓闻言起身,带着宗文爬上木梯,上了画舫,而后,他站在画舫边,对小船上的无忧道:“要不要一起?”
无忧望着他深邃的眼睛,岸边的桃花无声的开着,他眼底有湖面翠绿的波浪,有岸边灼灼的桃花,他一身素白的衣袍,目光柔和的站在精雕细绘的画舫,这一刻,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无忧才发现,原来宗毓的外表在一众凡人之间,是这么出色,难怪昨夜周月令不停地要给他和宋殷牵线。
她像是被这容颜蛊惑了一般,缓缓走上画舫,画舫中有不少舞姬正在起舞,几个乐师弹唱着著名的梅州小调,调子绵软甜糯,宗毓坐在那些学子之间,众人正在讨论今科的策论选题,他开口不多,但每次开口,都能令众人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宗毓看起来并不是好酒色的人,周围每个学子都有佳人在侧,温言软语的抬起纤纤素手给他们喂酒喝,他始终都喝茶,凑上来的舞姬们见他不搭腔,也就不讨没趣,凑到别的出手阔绰的公子身前。
此刻的魏冉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他手中拿着一支熏兔肉腿,怀中抱着一个着粉色纱衣的姑娘,姑娘嫣红的胭脂衬出云霞般的艳色,嫩白如葱的纤细手指软软的拾起一杯温酒,口中呢喃软语贴着魏冉耳边,魏冉心神皆荡,伸着嘴过去就酒喝,边喝边张罗宗毓:“宗兄别束缚,敞开喝,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旁的学子搂着姑娘们附和:“不醉不归!”
唯一不变的,是魏冉的那个装核桃的陶罐子。那朴素的红泥小罐此刻正孤零零的被扔在一旁,仿佛在控诉这与它格格不入的环境,无忧看着此刻仿佛换了一个人的魏冉,再想到抱着陶罐的魏冉,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去。
对于陶罐魏冉来说,坚果仿佛就是他的生命,陶罐像是他的本体,而对于酒肉魏冉来说,似乎旁边的那个美貌的舞姬才是他的生命,而那只悄悄伸进姑娘雪白领口的手才是他的本体。
一个人,醉酒前醉酒后竟能有这么大的不同,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画舫上的聚会直闹到日落西山才结束,无忧和宗毓宗文一起返回自己小船的片刻,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场梦,那样的声色犬马,纵情纵欲,她还未曾见识过。
她问宗毓道:“你今日为何会出来游船?你好像也并不喜欢方才的饭局,为何又要去画舫?”
宗毓回身,远远望着画舫,良久道:“你觉不觉得,魏冉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