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终于把绳子扯了下来,将那男子背在背上。
妇人并不强壮,身形与那男子相比更显娇小瘦弱,但此刻她背着那男子,一步一步缓缓朝着街尾走去。
街尾的角落里,两个男子在一旁站着,见妇人经过,其中瘦些的低低叫了声娘,那妇人转过脸,脸上满是眼泪和脏污:“他可是你们一母同胞的弟弟,你们……你们怎可不管他……”妇人哭音极重,悲痛之下,身形不稳,险些带着背上男子栽倒在地。
一旁瘦些的男子赶忙扶住,犹豫道:“娘,他、他是妖怪……”
妇人闻言,狠狠啐他一口:“你们都说幺儿是妖怪,可幺儿长这么大,可害过一个人没有?他从小到大都被欺负打骂,他要是个妖怪,怎么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她面色悲怆,“我倒希望我的幺儿真是个妖怪,将这些恶人咬碎嚼烂吞进肚里,就算他是个妖怪,也好过受人欺凌十几年!”
她不再理会两个儿子,背着她的幺儿越走越远。
无忧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看得清楚,心中也有些压抑。
这个男子毕竟是肉体凡胎,身上被自己的亲哥哥戳出三四个血洞,又在医馆门外流了整整一晚的血,还被今日那道士招引的天雷给劈了,别说是肉体凡胎,就是稍逊色些的妖,经过这样的一个日夜,想救活也难了。
这个男子想来从孩提时起就因为这一身皮肤,被人欺凌打骂,长大了又因此险些被两个哥哥杀死,不过就是因为他皮肤出了罕见的异状,不似人,倒更像妖。
但他并不是妖,若真是妖,这么些年的便不用平白受苦,无忧看着那妇人艰难离去的背影,心中竟有些惋惜他不是妖。
这世上人对妖魔的过度恐惧终是害了这样一个老实听话的人。但无忧转念一想,其实也有一些妖魔不择手段,杀人饮血,无恶不作,便是这些妖魔使得这世上凡人对妖魔愈发恐惧,而无忧出现在此地的任务,就是荡涤这样的妖,让这里的世道恢复清明,只有一步步打破人与妖之间的偏见与隔阂,才能让人自由自在的做人,妖自由自在的做妖。
她捏了捏腰间挂的那枚钱袋,忽觉自己从前小看了妖宫的这次历练,也小看了始祖妖皇定下这个规矩的初衷与大义。
始祖妖皇曾以妖界法度定下一个规矩,即妖界的妖要委以重任之前,需捡一处邪魔肆虐的世间,封住通天法力,以平常的妖法对抗世界中邪魔,待荡涤邪魔之后,此世间与妖界之间的结界自动打开,唯有成功打开结界的妖,才能在妖界谋一个像样的地位。
虽然无忧天生是妖皇之女,也不能越过这一条规矩。
她想起出门前,母亲因心疼她怕她出事,曾有意不让她遵守这一规矩,但母亲的心疼之色初显,都未透出口风,父亲便当机立断十分果决的亲自将无忧法力封住,寻了此世界毫不留恋的将她丢了进来,她虽不曾怨恨父亲狠心,偶尔想起父亲的决绝却也有些难过,但此刻,她却开始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
世界纷繁复杂,若不经此历练,她将永远是父母羽翼下的雏鸟,永远无法摆脱父母庇护,真正得到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