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州距离破庙只有一天路程,天方擦黑,一弯月缓缓升起,冷冷的月光注视着梅州大地,无忧一行四人站在梅州的城门外,看着城门口长长的入城队伍。
梅州地处内陆,是南方许多州府往京城的必经之地,因此前面有不少人在排队,负责入城审验的城门吏要一一核查他们的文牒,周朝的文牒制度沿用自前朝,经过两代王朝的完善发展已经十分成熟,为着维护秩序,不仅是去城时要查文牒,投店时要查文牒,便是平素在大街上闲逛,都可能被巡查吏叫住查问,虽然无忧是个妖,但未免麻烦,无忧还是在万州找了个靠谱的制假文牒的师傅做了个假的,加上无忧的妖术,一路不引人注目的通关,不成问题。
不多时,前方一片吵闹声响起,有一队赵国商队与城门吏争执起来,赵国与本国并不交好,城门吏对他们也不客气,一队城门守卫手持长枪自城门出来,将这一商队带走,又有两个出来维护城门秩序,不多时,城门继续有序通过。
等到无忧几个人进城投店,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中,宗文打理好一应事务,开了三间房,又去嘱咐店小二让给他家公子弄点热饭菜,烧桶热水,好叫公子沐浴更衣,而后便冲出街外给给他家公子买发簪与替换的衣物,他们随身但凡值钱点的东西都被抢走了,好在梅州府的友泰钱庄里有宗府开的户头,能从里面支出点钱来急用。
宗文想着自家公子极其宝贝的笔墨纸砚,不禁无数次庆幸劫匪没文化不识货。
无忧看了看他们几个,的确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尤其宗毓,许是因为遇上劫匪时作为公子的他比作为书童的宗文多受了一些折磨,他脸上有两道青色的鞭痕,现在结了痂,身上浅蓝色绸缎外袍有些皱,上面擦着灰尘,一幅衣袖被撕开了口子,但他面色不改,没有平常良家经受匪徒暴虐以后受惊的瑟瑟,行李被抢也没有愤恨焦虑,他像是很淡然的接受了这一切。
宗文嘱咐完店小二,一旁站着的另一位小二哥便领着他们三人上二楼,宗文选的房子在二楼的拐角处,偏僻安静,适合读书的学子,无忧虽然不读书,但能在房间软床上休息片刻,也是一种享受。
她躺在床上,看着天青色的床帐,多日奔波,她此刻后背硬的像砖头,她扯过旁边一个软靠,放在脊背下垫着,呼的呼出一口长气,浑身放松下来。她的房间临街开着一扇窗,窗户开着,窗外的月光如泓泻下,在她的床前铺开一扇银白的窗棂剪影,她起身走到窗边,望了望窗外熟悉的月光,她倒无比怀念妖宫,怀念她的朗月楼。
窗外不远忽然传来一声响动,像是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咚的一声,她不由得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无忧此刻的房间临着街,街对面是一栋被烧毁了的大宅院,残垣断壁中,两个男人正对地上一个蜷成一团的人拳打脚踢,一人俯身一把揪住那人衣领,将他从地上揪起来,而后嗵的一声将他怼在附近一面残破的墙上,月光照着他的脖颈子,无忧看见,那人的皮肤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细细银闪,粼粼的寒光让那人看起来像极了深海里的银鱼。
男子应是也看见他皮肤的异状,似是被恶心到一般,他拎着他衣领将他扔开,又是咚的一声,那人如同一团破布一样被丢在地上。
另一个男子冲上前去,狠狠踢了那人一脚,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四处望了望,见四野无声,道:“大哥,干脆你动手吧,我每次看见他都……唉,平日里还老有人拿他挤兑咱阿娘,说咱阿娘、咱阿娘私通妖怪,才能生出这样的妖怪,你说咱们……”
后面的话太过不堪,他说不出口了。
倒是那被唤作大哥的,听见这话,眼神冷了冷,道:“日他奶奶的,”他呸的吐了口吐沫,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走向地上破布般的人,“老二,你等着,总有一天,哥让全梅州府跪下叫哥一声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