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魑魅退散,日光初生。
明明还是寒冬,早上起来时候,裴富贵却觉得有些燥热。
他不知道是天气问题还是情绪问题,总之,裤裆湿了一片的感觉很不舒服就是了。
换了身青衣,洗漱过后,他站在庭院中发呆。微微抬起的头,神情漠然,有些孤高。
路过的丫鬟在远处兴奋的低声讨论,这就是她们的少爷啊,少爷生来就该这样曲高和寡,他本就该是这样不食人间烟火才对的啊。
然而真实的情况,可能与丫鬟的想法有些出入,裴富贵此时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了。
这种想谈恋爱,不是平日里看到一个女孩觉得心里喜欢就想和她谈恋爱的那种为了爱情的理性的想谈恋爱,而是觉得自己年纪到了就应该要谈恋爱,管你什么乱七八糟的草拟吗我不管我就是想谈恋爱的那种为了谈恋爱而想谈恋爱的不理性谈恋爱。
发呆了好一阵,他叹了一口气,低着头往前厅走去。
以他的家世来说,是完全不缺女孩子的。
信奉有钱人家的孩子总要成亲的这个举世公认的真理的人不少。
是啊,人才素雅,学识渊博,且家道丰裕,谁家不想他做自家女婿呢。
至于纨绔子弟这个嘛,少年人贪玩不是吗,等成家后便会成熟起来了。
于是乎,自他十四岁以来,裴府便形成了媒妁往返,日夕登门的局面。
很不幸的是,哪怕媒人那么多,他依旧是母胎单身。
走到前厅,他爹裴耀卿和小姑裴染衣坐在那,俩人低着头在桌上看账本。
他为什么单身?原因很简单,盖因他有个“疼”他的爹而已,这个疼,指的是敢早恋就打断腿的那种疼。
十七岁还叫早恋吗?
裴富贵觉得不算了,别人十七岁孩子都能叫他叔叔了,于是他鼓足勇气,来到两人面前。
“爹,小姑。”
低着头全神贯注讨论的裴耀卿抬起头,疑惑道:“有事?”
“我想谈恋爱!”
他的表情很认真,也很坚定,少年清秀的脸上,带着不达目的绝不放弃的决心。
下一刻,万人敬仰的大唐相国抬起腿,一脚抡过去,把他扫趴在地上。
“再说这件事就打断你的腿。”
你看,摊上这样的爹还怎么谈恋爱?
裴富贵在地上闷闷不乐的躺着,没有爬起来的意思。
最后还是裴染衣看不下去了,把他扶起来,细声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想了想,摇了摇头,接着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神一亮。
“喜欢的女孩子没有,玩得来的男孩子倒有两个,这能算喜欢的人吗?”
裴耀卿气得差点就炸了,当场就又抡起了脚,把这逆子再次扫翻在地上。
“不算就不算嘛,用得着又打我嘛。”裴富贵躺在地上小声嘀咕,痛倒也不痛,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堪,反正他从小被打到大,习惯了。
“你呀…”还是裴染衣把他扶了起来,语重心长道:“这种事急不得,慢慢来。”
“谈恋爱呢,和撞鬼一样,都是讲究缘分的,你小姑我四十多了不也没撞过鬼,你看我有急过吗?”
她笑着打趣自己的侄儿,不经意露出的尖尖牙齿上满是调皮的味道。
裴富贵觉得更郁闷了,爬起来,拍了拍青衣上的灰尘。
这家没法呆了,我爱学习,我要去学校!
走出来时,他脸上重新换回了那副孤傲的表情。
去太学院的路,要走过长安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此时是早上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做工的,拉煤的,卖菜的,人来人往,如潮水一般。
青衣少年走在街上,如同一块坚石插进湍急的江水里,江水遇之则分,朝两边散去。
这种诡异的局面,源自他的身份。
认识他的人,都纷纷低下头绕过去,不认识他的人,看见他的扮相,在看看旁边的人,也只好跟着饶过去。
他很有名,家世,天赋,样貌。
同时他也很有名,声名狼藉的那种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