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非同小可。
呦呦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该告诉母亲。
她如今十一了,哪怕男女之情只是懵懵懂懂,但往日徐延教诲和郑氏的教导,她也知道,女子最忌则是私相授受。徐先生说,女子立世,多有不易,容貌才学都是其次,规矩品行却是首当其中,倘若不能自我爱惜,日后必会自吞苦果,自讨苦吃。
这个时辰承华殿已然熄灯,呦呦思量了片刻,让东南将她晚上新采的红梅拿过来,细细修剪了一下,大约是注意力转移到了修剪梅枝上,心情倒是慢慢平复下来,待修整了一番又找了个窄口高颈素净瓶装上,披上披风,奔去了承华殿。
郑氏已然歇下了,秋娘迎出来,还有些纳罕:“郡主怎的这么晚还跑这一趟?打发人送来不就是了。”
门口还有两个宫人守着,呦呦委实觉得事情不太光彩,总不合适在门口说起来,于是将梅瓶递上去的同时,暗暗轻点了两下秋娘的手背,秋娘望向呦呦,见呦呦微微蹙眉望着她,但嘴上还是轻快地说:“母亲睡下了吗?我去采了梅枝,想着要趁着新鲜给母亲送过来才好。”
秋娘念头转了一瞬,便会过意,笑着道:“娘娘还没睡呢,今日事儿多,娘娘有些疲累,熄灯熄的早些了,方才还在帐内同婢子说着话儿呢。左右娘娘也还没睡下,郡主不妨进来坐坐,陪着说说话儿,娘娘见您的梅花,也定能高兴。”呦呦顺着她地话应了下来,叫东南在门口等着她,便跟着秋娘进去了。
屋内掌起灯来,寄春炭烧的整间屋子都是淡淡萦绕的梅香,许是到了母亲身边,呦呦觉得心神安定了许多,郑氏披衣坐起来,靠着小杌子,她知呦呦虽自幼娇养,但向来懂事,这么晚来惊扰长辈,多半不是小事。叫呦呦上榻挨着她坐下,再问她何事。
果然不是小事。郑氏心中惊怒交加,但当着孩子跟前,又怕吓着了她,只神色僵了僵,复又调息:“好孩子,此事不可声张,今儿晚上的事,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知道?”
“我只叫东南陪着我,当时我要亲自采雪,走的深了些,东南在外头等我。应该没听见什么,虽然不知我为何如此行事,但也就听着,没有多问。”
郑氏沉吟了片刻,方才道:“既是你的人,你便自有主张,我不多问。这事儿你且烂在心里,再不要同人提起,余下的事儿,我来处理,你先回去歇着,不必过忧。”
待秋娘送走了呦呦,一进内室,便见郑氏摔了个碗盏,秋娘忙上前去劝,郑氏闭了闭眼,深吸口气,方才平缓了些,仍旧是气恨:“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手段,好好儿一个姑娘,白白地这么污糟自己。原以为顶多是个不太懂规矩的,却没成想是个蠢的,你说她在清宁姑姑跟前,虽未传美名,好歹也可以说是养在深闺,不谙世事,这在皇家才养多久,便传出这样的腌臜事来,这将皇家威仪置于何处?又让天下人如何笑话!”
她从伺候郑氏起,从没见过郑氏如此怒容失仪,此事不仅关系姑娘名节,还是皇室的体面,即便并非亲缘,但名分上算起来,杨元华也是端王的外甥女,这么一桩荒唐事,偏就让这两人给办上了,郑氏委实是气急。
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听呦呦传来地话头里,郑氏便听得出这姑娘可不是为了道个别,多半是端王有些犹豫,姑娘着急起来要使些激将法。兵贵神速,趁着这事还没摆上明面,遮掩一番,尚还有回旋的余地,郑氏吩咐秋娘,悄悄地去魏贵妃的华安宫里,将这事报予魏贵妃知晓。毕竟清宁长公主离京之时,是将杨元华托付给魏贵妃,杨元华也一直是住在魏贵妃宫里的人,理应让魏贵妃拿个章程。
消息报到魏贵妃跟前时,魏贵妃登时大怒,若不是秋娘眼疾手快拦住了,只怕能闹得华安宫上下人尽皆知,秋娘此刻深深觉得,自家主子已算得上是分外克制了。
魏贵妃听了劝,本是要静悄悄地处置这桩丑事,将杨元华暂扣在居所,加紧挑选适龄的子弟,只是不在京城中挑选,恨不得将她打发的越远越好。另一边也是密报了弘庆帝,敲打了一番端王,叫端王不要再兴这个念头。
然而还是事与愿违。
元宵节宴,皇室宗亲们俱都到了,端王入宫赴宴前也不知是哪里得来的信,说是杨元华一心只向着他,得知今生与他有缘无份,再不能相守,唯有一死,一表从一而终之志。这是如今恨不得放在心尖尖上的娇人儿,又生的美艳不可方物,端王思及过往种种甜蜜,顿时就不乐意了,先是吩咐王府众人准备起来,要迎娶新王妃,待到了节宴上就不管不顾地闹将起来,要请弘庆帝赐婚。端王本就是个糊涂性子,叫人教唆几句便犯浑,想来越发有气,在殿上跳起来就是骂魏贵妃是个老刁妇,把魏贵妃气的倒仰,到底顾惜着颜面没有同端王争执,还是弘庆帝叫人摁住了端王,方才停了下来,只是这事儿到这个地步便是撕破了脸面。
这下可好了,忙活了半个正月,什么都没遮掩住。这事不出二三日便能传遍京城,再过些日子,只怕全天下都能晓得这桩笑话,阻是阻不住的,宗室里头的有人羞愤难当,有人调侃奚落,有人要落井下石,还有人事不关己。
天子可以令而号召天下,却管不住悠悠众口。近来西凉动作频频,隐有要决出胜负的意思来,弘庆帝委实没有多余的心思关心这桩荒唐的风月事,看殿上众人都吵做一团,尤其端王上蹿下跳地最厉害,弘庆帝揉了揉眉心,有些烦躁,眯着眼思忖了片刻,下了决断,立即给清宁长公主送信,证明杨元华并非是长公主的养女,不过是得了顾惜的一个小丫头,撇开舅甥关系,便就不过是年纪的问题,这比起关系而言,都不算得什么大问题。再就是给端王挑了块远远的封地,叫他成婚后便往封地去。端王眼见目的达成,喜滋滋地直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