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同弘庆帝转述了两个孩子的话后,弘庆帝倒是赞了两个孩子如今都有大长进,又问徐延怎么说,太子如实转达,弘庆帝停了手中侍弄花草的活计,转身看了眼太子,嗤笑道:“呵,这老狐狸,就想功成身退万事无忧?岂不是太便宜了他。改日必去找他杀上几盘。”
太子笑着应是。
不过崔长风之言的确让弘庆帝颇感意外:“若如今边地仍如从前行事,日积月累,便成积弊,终酿大祸。兵部的舆图催个紧,叫勘实以后速速呈上来,得给他们设个属地的长官来。辖管几城,上能直接奏报呈君,下能行于边城百姓。”
太子又添了两点,弘庆帝点点头,突然心思一动,侧身看向太子,说道:“墒儿如今也有十岁了。”太子茫然不知父亲何意,回道:“已满了十岁了。”
“哦,我看那孩子聪慧恭谨,又上进沉稳,”弘庆帝越想越满意,“嗯,过些日子,等九封城的事平息,叫钦天监选个好日子,立墒儿做皇太孙吧。”
太子大惊,更不明白父亲为何突有此意,心中猜测是否是长风所言的缘故,忙跪下道:“父亲,他才将将十岁,恐期望甚早。未必堪任。”
弘庆帝坐下,拍了拍旁边身侧:“起来起来,坐这来,不必如此慌张。”太子谢恩,听弘庆帝接着说道,“有时候我在想着,说起快活,还是舜州时候,那时候一家人是一家人,想说什么是什么。现如今到了这里,房子比从前大了,心却比从前远了。我立墒儿是早有打算,前朝因何事元气大伤以致后来一蹶不振?便是这立储之事。如今墒儿体格康健,又聪慧肯学,当以皇储培育,更为日后大昱做下准备。”
其实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如今嘉王是一心辅佐太子,兄弟和睦,兄友弟恭。太子膝下两子三女,嘉王至今未娶,这皇位,必是太子一脉。崔墒身为嫡长子,天资过人,如无意外,承继大统已是定局,如今立为皇太孙倒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只不过是太子一脉更加稳固些罢了。
既是弘庆帝的早有打算,太子便不再推辞,这事便一锤定音。
“不过话说起来,这一晃眼,老二已然而立,听人说还成日里鲜衣怒马伪少年,怎地这么些年,他都谋不上一门亲事?”弘庆帝想起这个就有些头疼,稍稍琢磨道:“莫非是他生的丑?还是行迹太浪荡?”
太子失笑:“父亲哪里的话,老二如今是京城贵公子之首,更有诗云其样貌是“林间皎皎月,无意染清霜”,只是他自己没有中意的姑娘,便一拖再拖罢了。”
弘庆帝哼道:“他还瞧不中人家,就上月谏议郎还同我参了他一本夜宿柳巷的本子,你说说,正经的贵女,有几个能瞧得上他。”
被弘庆帝念叨的嘉王现下在兵部,连打了几个喷嚏,自言自语道:“莫不是着凉了?”摸摸额头倒也没有发热,又接着翻阅手中的历代舆图勘验的典籍以及这些年边地的兵力分布图和粮饷发放的账册。
账册越往后翻,嘉王便愈发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可究竟是哪里的不对劲,他一时又不大指的出来,只得心里暂且摁下。一直看到掌灯时分,嘉王揉了揉已经发花的眼,伸了个懒腰,搁下账册,看外间兵部忙着在舆图上做着绘点与标记,背着手走上前去:“如何?几日能做好?”
“再多不过两日,便能成了。”尚书郎何冲回道。
“行,近两日得辛苦诸位,事关国之疆域,务必仔细谨慎。我且先走了。”何冲一听,忙要相送,被嘉王拦下了。
困在小书房里看了一天的籍册,一时出来,嘉王颇觉外头空气清新,出了兵部大门,同八万道:“离王府也不多远,咱们且溜达着回去吧。”八万应的也快:“得嘞!爷,这个点,老张记的面摊应该还没收摊,要不……”
嘉王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负手闲走,八万跟在旁边,一脸谄媚:“爷,我的爷,这兵部的伙食委实不大好吃。奴才这都站一天了,腰酸背痛的,这时候来碗香喷喷的面,多满足啊。”嘉王停下,斜睨了他一眼,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又继续向前:“走!”八万大喜,应了一声便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
老张记面摊在这地方做营生已经二十余年,远近闻名,一碗阳春面,一把青白葱,瞧着是简单的清汤寡水,但那香味却不自觉的溜出来了,叫人食指大动。
“要我说这老张真是实在人,要不面摊生意这么好。”八万嗦着面条嘟囔道。
“吃完再说话。”嘉王唯恐他没咽下去说到什么一口喷到自己身上。八万囫囵吞地把嘴里的面咽下,方才道:“老张的面摊二十年里没有涨过价,不仅价格实惠,这量也给的实在,手艺又极好,可不就有许多人慕名而来了么。”
这话提醒了嘉王,叫他终于明白他在看账册时那个隐约的不对劲是什么了。账册单独看起来还算正常,但四年前边关做了驻军调动,军队精编,按道理人数应有削减,可粮饷花费仍旧未变,但久而久之,亦是一笔不菲的款项。嘉王豁然开朗的同时又觉得气愤,想当即去问一问兵部尚书郎何冲,可起身没走几步,又改变了法子,不想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