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不是小事。
泰和殿上此刻灯火通明,争执不休。
西凉是自前朝便存留的祸患,大昱开朝至今,蛰伏十年,一直如猛虎眈眈,伺机而动。
九封城六百里加急上呈来的军报躺在御案上,寥寥数行,平静无痕,却徒惊起大昱朝堂上的一场风波。
弘庆帝着便服盘坐于高台,就着身边小几,以手支颐,闭目养神。就静静听底下的臣子由据理力争成了泼妇骂街,太子和嘉王随侍在跟前,脸色都不大好看。
话说的越发离谱,用词也越发刺耳,嘉王实在按捺不住,向弘庆帝道:“父亲,这......?”弘庆帝并未理会,嘉王又疾唤两声,弘庆帝方才像是被惊醒一般,抬了抬眼皮,稍稍打量了一番底下的景象又闭目休息:“唔,还没打起来,何至于这么急?”
太子和嘉王对视一眼,太子道:“父亲,可这么吵吵嚷嚷的,也不是办法。”
弘庆帝懒声道:“你得听,听污糟话底下的真心话。人愈闹将起来,愈易失尺寸,平日精心塑造的金身,这会子统统不见了,”他睁眼,略偏头盯着太子和嘉王,示意他们兄弟两个看下头的纷乱,“这时候,方是真正的本心相见。”
太子和嘉王一脸惭愧:“儿子受教。”
又是争争论论将近半个时辰,诸位朝臣已经吵到口干舌燥,方才逐渐歇战。各个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但弘庆帝不发话赐他们茶水,他们也只能忍着。
“诸卿争论甚为激烈,只是不知这结果是如何?”弘庆帝瞧得出他们口渴难耐,却故作视而不见。
宰辅周箴出列奏对:“陛下,臣以为,大昱开朝十载,数年休养生息,百姓始得安稳,然国家根基尚浅,方兴未艾,国力虽有盈然不足,贸然与边界交战,军需粮饷,恐难以为继,若不以实际论而战,敌我虽胜负尚难定论,但必自伤元气,这十年精心筹谋之国计民生,皆会毁于一旦。”
大半朝臣出列,纷纷道:“臣附议!”
“你们听听军报说的,西凉夜潜百余人至九封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份屈辱,只叫九封城的百姓受着,咱们接着安享太平去?立世大国,天下民皆为己民,这盛世,不光是你们口中的盛世,更是万民心中的盛世,既如此,为何要单单弃了他们的屈辱去成全你们的臆想?你们这些文人,离九封千里之外,用寥寥数语便想水过无痕?钓名沽誉!可笑至极!”御史大夫翟文清愤然道。
紫金光禄大夫彭显立时驳道:“胡说!我看你才是沽名钓誉之辈!为一城而不顾万民,安能长久?”
“放屁!万民,万民,大昱国内,皆是陛下子女,皆是国朝万民,一朝须得咱们驰援,他便不在万民之列,不在顾虑之中。那他日是丰城,是建安,又是否要与万民取舍?一城不守,何以守万民?久而往之,又安得万民?倘若今日是这殿中任一位大人府邸被毁,妻女被劫,始作俑者还洋洋自得在诸位面前叫嚣炫耀,不知诸位大人能否舍弃自己的小小屈辱,成全这京师的太平。”说话的是辅国大将军武纪望,他是潜邸时就跟随弘庆帝的老人了,一路跟着弘庆帝厮杀到的京城,忠心耿耿,性情憨直。
殿上静默了一刻。弘庆帝只扫了一眼阶下诸臣的脸色,轻哼一声:“嗯,那便是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了。”
三司使冯正和出列:“大昱开朝至今,注重民息,减少赋税,而今纵是想打,实在是有心无力。”
武纪望讥讽道:“计相这意思,是怪陛下不该减少赋税?”
冯正和怒目相视:“你!”
弘庆帝却懒待听下去了,出声道:“纪望,不可出言不逊。”武纪望一贯听弘庆帝的话,闻言归列不再言语,冯正和也只得忍而不发,静听弘庆帝示下。
“诸卿先回去,明日再议。”说完便起身转到后殿去了,留一帮大臣们呆若木鸡好一会儿,还是内侍成春喜过来道:“今日宫门已经落钥,还屈请诸位相公在配殿里歇息一夜,请随奴才们来。”
亏得是口渴难耐,他们也没了势要争出输赢的意思,散的丝毫不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