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从小就艰难生活在边境的吴良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妖兽更令人畏惧的事物,然而现在却是不得不再加上一桩,与那位郡主殿下莫名其妙的契约让他实在是无福消受!
这一次他的挣扎显得那么徒劳,披着狐裘的郡主殿下已经静静地望了他很久,脸庞之上那双眼眸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辉。
吴良撇过头,望着视线尽头逐渐暗沉的暮色,原来从昏迷到清醒已经整整过了一天,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那种疲乏和失血过多无力感再度侵袭而来。
寒风吹起的风雪灌入衣领里,相较于进山时的庞大队伍,此时能够活下来的少数没有谁再敢去抱怨天寒地冻,因为能够活着已经远远要胜过那些埋葬在雪山深处的同伴。
七七半蹲着身子,歪着头顺着他视线望去,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认真说道:“快出山了!”
三五个侍卫谨慎守候在队伍边缘,依旧残余着斑驳血迹的脸庞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但却从眼眸深处透着对这片土地的浓浓恐惧。
等到夜色降临后,侍卫们开始轮班值守,刚刚换班下来的侍卫坐在火堆前,解开稍微包扎的伤口重新上药,做完这些事情后,透过随着寒风而跳跃的篝火,他们下意识里望向前方火光辉映下的少年。
看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小家伙,纵然在沙场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的他们也仍旧是神情复杂,有些难以言说的震撼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恐惧。
他虽然没有以一己之力狙杀妖,但接二连三的出刀所选择的时间地点!
这才是让他们觉得这个少年是个真正值得畏惧的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胆量面对妖,也并不是所有人在那种时候依旧能保持着冷静,有着温和稚嫩外表的少年所隐藏的是冷静甚至冷漠到极致的内心,尤其是最后的四刀,但凡有丝毫判断失误,等到第三境老人死后,他们所有人都得埋骨雪山里。
这样少年到底是有过什么样的经历,才能磨练出这般的冷静?
篝火这边,吴良抬头望着这片并不陌生的雪山,为躲避兽潮为能炼制出压抑七七妖性的液体,他就曾无数次来过这里,抬手捂住嘴唇,咳了两声,说道:“终于能离开了!”
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既有些古怪心绪也有如释重负,对于这片边境的人来说能够逃离这片山脉应该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七七昂起脑袋,映衬在火光的黝黑脸庞显得有些茫然,忽然问道道:“对了少爷,我们先前碰到的就是妖吗?”
“应该没错了。。。”吴良下意识回答,然后明白她在想什么,笑着揉揉她头发:“人有善恶,妖也有好坏,所以不管你是人还是妖,在我这里都只是个小侍女!”
七七蹙着眉梢认真想了想说道:“他们都说少爷你挺无良的,从小到大都只知道压榨我诶!”
“喂喂喂,这话谁说的?”吴良扬起下巴,这张稍显苍白的脸庞在火光下显得异常愤怒:“哪个家伙在蛊惑你?我现在就去打晕把他丢到雪山里。”
七七将鬓角被夜风吹起的发丝所以拢了拢,看着他异常认真问道:“妖和人有区别吗?”
“应该有吧!妖是妖他妈生的,人是人他妈生的!但都是他妈生的。”
吴良知道她即将被绕晕了,抬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她额头,挑眉说道:“这世界那么大,有人有妖,估计有魔也有鬼,所以是人还是妖并不重要。”
大概是想起了那位身形巍峨的郡主殿下,他喟然长叹后补充了一句:“估计还有人妖。”
七七脸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但随即就给他最后一句话给引开注意力,她咬了咬嘴唇,露出茫然的情绪,问道:“什么是人妖啊?”
“咳咳,就是半人半妖,既是人也是妖,所以称作人妖!”
说着说着吴良的表情就莫名古怪,看到这熟悉一幕的七七撇着嘴说道:“少爷,虽然不知道你说的人妖到底是什么,但显然你的意思应该不是所说的那样。”
“什么时候连少爷的话也开始反驳了?该打!”吴良试图维持住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实际上他并不清楚,在这位小侍女心目中,自家少爷形象一直都不那么高大!
某位郡主殿下,看到他们温馨一幕的画面,始终冷漠的脸庞上眉梢微微蹙起来了,她不清楚这份酸涩的心绪是来自什么原因,但自从那个让她始终看不顺眼的少年救下她一命后,这种感觉就愈发根深蒂固。
难不成是嫉妒?这是她如何都不愿意承认的一点。
所以当不经意四目相对后,她便坦坦荡荡走过去,以掩饰内心深处的波澜起伏。
吴良看着火堆旁的贵人,看着她脸上火光也解不开的冷漠,在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极为恭敬地形了一礼,然后下意识便离她稍微远些。
这个再细微不过的动作,让她眼神不善!
虽然签订契约,但说实话契约到底具备着什么样的约束力,吴良从来都不清楚,就像是他跟七七一样,除去在某些时候拥有着超乎寻常的心灵感应再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更何况她是高高在上的楚国郡主朱颜,而他很大可能只是她眼中的井底之蛙,若是敢仗着契约而不顾尊卑肆意妄为,无异于是那自己微不足道的小命去开玩笑。
两两无言,朱颜静静看着火光下的少年,那张稍显稚嫩的脸庞上泛起的淡淡笑容,跟此前在面对妖时所呈现出的冷静截然不同。
从此时的他身上,找不到任何特殊的地方,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年,从战斗一开始就表现出来的冷静,特别是那个扑倒她的身影,不止一次回荡在她脑海深处,只要看到他,便不由自主会想到那一刻。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更不喜欢带给她这种感觉的家伙。从邙城开始,无论是他压榨小丫头还是雪夜下准备偷偷溜走,这一切都让她极为不喜。
更让她感到不适应的是,她察觉到对方在有意无意远离自己,这对尊贵的郡主殿下而言是莫大耻辱!
一个苟活在边境的少年,竟然对她避之不及,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就让她怒不可遏。这个家伙竟然不把留在郡主殿下身边侍奉当做荣誉,反倒想要逃离?
所以她脸上的冷漠并没有因为篝火的温度而融化多少,反而有些莫名其妙的羞怒,微微眯眼看着低垂着头的少年,语调有些刻意维持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