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年半,三次复试,二人从黄院丁班,至黄院甲班,再到玄院甲班,再到地院乙班,日益精进,进步不可谓不快。
但这一年半之间,也不是全然太平。
许是见不惯有苏蕴仪落到了尘埃里,也仍是那副不染淤泥的出尘清傲模样,又许是他姿容出众,是院中不少少女偷偷恋慕的对象,总之,在一次比试中,天院乙班有一个蛮横的天之骄子,下了狠手,将有苏蕴仪的腿骨打碎了。
那一日,涂微在台下目眦欲裂,立刻冲了上去。
但他这就破坏了比试单打独斗的规矩,他一上去,天院自然也有人上去。
涂微永远无法忘记,那天,天院的人踩在他的脸庞上,冲他冷笑的样子。他更无法忘记,打断有苏蕴仪腿骨的那个人,又将脚在他骨碎处用力碾压的样子。
从此之后,明月之姿的灵仪公子,便成了一个跛子。虽然走路之时并没有十分明显,但到底是像一张素白绢纸,染了墨渍,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此后,有苏蕴仪虽然表面如常,但眼中神采大不如往昔,性子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就像独秀于林的树,终日被风雨摧折,渐渐有了弯曲低垂的模样。
听到这里,凤妩默默放下了筷子,吃的美食,也犹如沉铅一般,在腹中坠得人心中发沉。
而裂锦也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一时静默下来。
良久之后,凤妩才低低道:“我运气好,承了强悍血脉,又承了父母恩泽,才生而为上神,免去许多晋阶之苦。若要我也如夫子一般,于低微之处爬起,不知是否还能保持如今的心性?”
听她这样说,云景眉头微微一蹙:“一一仙何必妄自菲薄?我虽不知你幼时如何度过,但必是对自身极为严苛,心如磐石,才能到得如今之山巅,俯视他人。”
裂锦也点了点头:“你二人都是我生平仅见的,心性最为坚忍的少年。但云景仙的坚忍,是君子风度所成,而一一你,更多的是因着那一腔孤勇才锐利无匹。我倒也是好奇,什么族的长辈,能将小孩养成这般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模样?”
云景心中微酸,忆起曾经种种,忍不住道:“这也是我心中一直以为的疑问。”
凤妩却有些好奇:“为何会有疑问?在我族中,大家都这样啊。”
她回想了一下大家平时的样子,觉得跟自己别无二致:“我们族中,都是不兴掉眼泪,不兴喊痛喊病的。”
裂锦问道:“为何?你这样鬼灵精的人,难道不知会哭的小孩有糖吃这样的道理?”
凤妩反驳:“那也得有人愿意理你啊。听闻神殒纪时,长辈们不是战死,就是在战死的路上。现在活下来的长辈,那时都还是很小的小孩子。他们从来都没有机会被娘亲抱一抱,在他们跌倒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帮着骂一声那将人绊倒的桌椅门槛,然后拿出些糖果糕点来哄上一哄。他们这样长大,我们自然也是要这样长大的。”
她这番理直气壮,听得裂锦和云景一愣。
凤妩又道:“所以有再难的事,也都是被告诉要奋力向前,不许后退,不许软弱,更别说撒娇哭一哭了。我小时候出不了门,爱在镜子里看看凡间热闹,解解馋。我见别家小孩子都机灵的很,只有长辈在身边时,知道哭了能得到安慰,才会哭。但在我族,既然嚎破嗓子都没人理你,那为何还要做无用功?跌倒了,爬起来就是了,总之又死不了。一次不行,就一百次,一百次不行,就一千次。我老师说了,这叫百折不挠,千罹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