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玥伏低在马背上,紧拽缰绳,随着身下高头大马的起伏不停的上下颠着,虽然心理上早已各种抗摔抗打,但这具青涩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一阵阵作呕,冷风唰唰地如冰刀般刮着裸露的皮肤,生疼,难受不说,身后还有大队人马紧追不舍。欧阳玥被颠的思绪乱飞,也不知赫连夜万俟辰的暗笔究竟在哪里,秦之炎的后招又是什么?那个恶心的人要是被马颠死,倒是省事多了。不论如何,此行秦之炎若是有损,定会得不偿失!昏暗的视野已有些许明朗的迹象,欧阳玥心里,却始终不敢放松警惕……
与此同时,站于狼营大门那个身着中衣的儒雅男子似心有灵犀,亦是一脸焦忧之色。亲卫来报,东营失火,不仅秘密从国都调来的二十万旦粮草一刻之内全部付之一炬,连带附近用于冬季御寒的毛被军服等一应用品也遭了池鱼之殃。那可是草原来之不易的粮食啊,尤其在万物封尘的冬季即将来临之时。火起之快,连绵甚广,来不及反应,已然折损了一半的物资!万俟辰的脸色,与这夜半的寒风融在一起,冰凉透骨,北秦太子果然好手段!轻易就破了他放在东营的虎贲军,如此一来,太子表哥一手策划的“南下之战”想必是要推后甚至取消了。最关键的是,堂堂一国太子竟被敌国太子掳了去,传出去,打的可不止他狼军的脸!作为一军主帅,丢了太子,毁了粮草,责任最大,但此时,他必须让自己冷静,更不能一时冲动不顾殿下的暗示亲身前去解救太子,他必须坐镇大营,收拾烂摊子,还得立刻整肃军营,防止敌人进一步可能的暗箭。
仍觉不放心,万俟辰又对身后的一人沉声道:“纥骨将军,率一万骑兵,速速策应狼卫。”“诺!”大汉躬身抱胸,很快离去。太子的手段一向出其不意,狠辣凶残,自己更留了后招,最重要的,依北秦国现在的惨淡状况,秦之炎绝不可能傻到,在如此非常之时,再惹恼雄踞北方的强邻。万俟辰静静思量着,秀眉舒展,一时混乱的心境得到了不少的安慰。秦之炎推迟羌人南下的计划既已实现,自己其实不必如此忧心。可是,碰到一起的,恰恰是这两位,命中注定,水火不容,傲视群雄的未来之主,这两个特殊的大爷,若再出什么意外,将直接决定秦川未来走向。
世事无常,万事难料,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一军之将可以左右的。万俟辰将目光从消失的黑影里收回来,无奈摇摇头,转身去收拾东营的烂摊子。自几年前父亲受伤,他就被千里迢迢地急招回营挑起家族重担,长萧泛舟,寒芒舞林的日子,终是离他越来越远了!
一刻钟后,东营一处空地上。“说!”“属下们得令过来探查,发现大火已起,纵火的凶徒趁乱向东边的林子逃去,属下一路追踪那两个凶徒,发现那一路设的暗哨早已全部被拔掉了。请将军责罚!属下们在雾渡河把人追丢了,只发现了这个。”地上跪了四五十人,低着头,从上往下,只能看到无数条有羌人特色的小辫子,一条条可爱的小辫子凌乱的趴在一个个七尺大汉的头顶,看起来甚是滑稽。领头跪地的一人,头埋得最低,双手却高高举起,捧着一小结细绳,“他们砍掉了绳子,荡过了雾渡河,属下想,就算游过去,怕也是追不上了,索性撤了回来。”万俟辰秀眉一扬,负于身后的手接过绳子,用力一拉,那绳子却没半点反应,他甚是好奇地研究了一番,最后,万俟辰眼里闪过一缕精芒,“钮绳!”前几年他游历秦川,偶然遇到过外域之人,有幸见到过此物,没成想今日却用在了敌人手中。
“叫万俟图过来!”万俟辰看着眼前灼热的火浪,翻飞的灰屑,一大片烧成焦黑的帐子,粮草,衣物,被褥,双眉紧锁,甚是头疼。先不说这批粮草暗中送达东营没多久,秦之炎是如何得知,单说他派了重兵保护,他们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连烧三十几个帐子,就算内有奸细策应,总不至于一点动静也没有。最令人心惊的是,各个看似普通却极关键的人一个活口也没留下!万俟辰一袭白衣站在灼热的寒风中,于周围来来往往的士兵,一片混乱的营地,显得尤为突出。很多人灰头土脸,满身狼狈,提着木桶来来回回,快速穿梭在烟雾里,尽力挽救那岌岌可危的,残余的一点东西。
“末将有罪!请责罚于我!”万俟辰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年轻虎贲营的主事——万俟图,他的表弟,“着火之前,大营很乱,很多人匆忙地往主帐方向跑,恰在此时,有人急急来报,说大军突袭,将军受困,请求支援。只怪末将当时睡糊涂了,脑子一热,没多想,就带了人马去急援,只留了一半的人看守。半路,碰上了表兄派来查看的亲卫,这才惊觉中了敌人的奸计,赶紧跟着回来,就看到大火连天了。”万俟图声音越说越小,“剩下的几十个人不是死了就是晕死了!”“请责罚我!”万俟图一抱拳,声音陡增,一张比万俟辰更加年轻坚毅的脸,满满视死如归的决绝。
万俟辰长叹一声,厉声喝道:“你现在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吗?”万俟图更加羞愧的低了头。万俟辰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继续道:“我早就告诫过你,遇事要冷静再冷静,你可倒好,将我的话当耳边风!现在出了这个大的事,影响极坏,就算父亲能为你挡下死罪,活罪依旧难脱!你这虎贲营主事更是保不住了!”万俟辰顿了顿,“将东营的后事料理一下,回去写请罪的折子,五日之内,你若能将内奸找出,或许还能将功补过!这是给你最后的机会,好好把握!”万俟辰没再多说,转身离去。内奸?万俟图一脸懵神,经万俟辰提醒,这才反应过来。紧张,后怕,担忧,绝望,期待,许多复杂的道不清辩不明的情绪一股脑都挤了出来。猛然发现,自己从小到大都太过顺风顺水,似乎这一个晚上经历的心路历程比以往所有加起来还多。而薛勇、秦平这两个始作俑者,此时绝不会想到,自己千百次中的一次小小偷袭,会将一个年轻将领的命运推向历史的风口浪尖,经历生死的大起大落,最后,生生给他们锻造出了一位疼进肺里的对手。可那,又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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