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一身好本事,我连个皮毛都未学到,就莫要提讲故事的本领如何。
我觑了一眼唉声叹气的伍小煜。
两万岁嘛,放到下界凡人堆里,那是老到他们老祖宗的老祖先都要望尘莫及的天长地久,然在四海八方,却委实不过是一孩子。
跟个孩子较气,似乎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妥。我好生为难。
两万岁还差一截小尾巴的伍小煜见我觑他的目光有点凶悍,回觑了我一眼,双手捏着绸扇替自己扇了几扇:“唔,原来小姑母喜欢子墨舅舅。”一副真相大白的喟叹。
我略略有点晕,不过是碍于歪脖子桃花树编排得不尽如人意,才替这小人多做了一番考量,怕他不敌漫漫长路上默默前行的枯燥无味,方主动同他说了些当年伍子墨出糗的趣事,旨在陶冶陶冶情操,欢悦欢悦氛围,他竟这般不知好歹,非要替他那子墨舅舅虚抬身价,挤兑我倒贴。何其可笑。
我捋了捋衣衫,手指被气得青筋蜿蜒可见,心里暗道,必是素日里子画姐姐对我大哥调教得太狠,让这小人耳濡目染出娘亲为大的理念,顺势养出了这等亲舅舅远姑母的陋习。
都说“子不教父之过”。我如今既是这“父”嫡亲妹子,自是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只不过,侄子同外甥总有几分不同。眼下这教,必也不能像教仫崖那般随心所欲,到底是凤栖唯一一根独苗苗,训狠了,他娘亲定是头一个饶不了我;训轻了,恐照样落个“玉不雕不成器”的下场,又要将我这番苦心白白辜负了。
嗯,姨母同姑母当真是不能殊途同归。
我寻思酝酿酝酿,心里略略有了把握,方挽起袖子,单手搭在这小人肩头上。此刻,他正跟扇子玩得不亦乐乎,被我轻轻这么一搭,同绸扇玩耍的心思被迫一分为二,蹡蹡转了头,将我望上一望。
我顶着烈日盈盈一笑,语有娇嗔,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喜欢可不是嘴巴说说那般轻而易举的事。姑母同你讲,这里头的学问深了去,饶是你费劲这一世的心思去参悟,怕是也悟不透的。”
他忽闪忽闪,眼里透着倔强与坚持:“既是一世都悟不透,那又何苦去悟?书上明明写着‘打为亲骂为爱,不打不闹不叫爱’,直接从书上学了,多好?”
我一愣,这当真是伍小岸的嫡亲儿子?小小年纪饱读的是些什么诗书,张口就可叫人面红耳赤,日后怕是要了不得。
我骇了骇,两处眉头纠结成一处,这,这大概就是下界凡人口中提到的“青出蓝胜于蓝”。只是这蓝胜得也忒狠了些,想想伍小岸的纯情,总总令人堪忧。
身为这令人堪忧的孩子的小姑母,同他讲讲道理似是很有必要。
我将纠结到一处的眉头又默默纾解了,努力展现出一个姑母对小侄儿当有的慈祥,语重心长道:“小时候多看几本人情世故谈情说爱的书,对日后讨媳妇倒是大有裨益。只不过~”我叹了叹,话锋一转:“只不过,小煜你这年纪委实过小,思慕美人这等事,还是等你大了再思也不迟。”
伍小煜一听,面红耳赤得很,支支吾吾半晌也就不再支吾了,两只胖乎乎的小肉手将我那可怜的绸扇捏来捏去,捏得我很是担忧,生怕这上好的扇骨子就这般分崩离析尸骨无存。便伸手一把夺过来,在他鼻尖上点了两下,不知他是诧异我突然动手抢绸扇的行为,还是郁闷我接下来同他讲的这番话,一张小脸猛地挤出几缕被学问折磨得苦不堪言的焦虑。
“小煜呀,莫怪姑母问得深,你若想藏在心底不让旁人晓得,姑母替你隐下即是。然你也要明白,天地间除去爹娘,旁人是不必无缘无故待你好的。就拿姑母做例,姑母待你好,愿替你隐瞒,那是因了小煜也会好生待姑母,你来我往。这个道理,你可听明白了?”
他不假思索的点点头。
我甚是欣慰,通透的孩子委实好教导。又端起一只袖子,替他擦了擦额间的密汗,决定试试成果:“那你倒说说,倘若子墨舅舅和小姑母一同掉进了翠月湖,你当先救谁?”
“小姑母。”
我颇为满意,天地间本就没有坏孩子,左不过是由谁来教?晓不晓得教?
“子墨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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