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洒了一池,落得台下遍地的叫好,酒香混着茶香,在浓茶的余韵中悠悠环绕着糕点的芬芳气息,好像烟雾弥漫的浮华里也有一幅醉人的画卷。
台下的各自洒脱,不同的声音不同的画卷徐徐展开,端的是鬼斧神工的妙笔。
她瞅着窗沿边枯枝上头那两只雀儿依在一起,她看到满脸络腮胡子的江湖人行酒令,瞧见又一边一个穷酸秀才筷子蘸着酒在墙上题诗,还有宫里来的乐师点着筷子顺着琴声敲拍子。
她是个落寞的外人,不曾融进去,只是个看客,孤零零的一个,显得是那样的孤。
但她又不希望这景儿散了,于是成了个画师,这一幕画在了心底,再也无法擦去。
繁华留在心里,热闹活在人间,人又活在烟火气里,即便人人都是个过客,又怎能不庆幸彼此的相逢呢?
恍然间,一袭白衣飘过,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像是流离失所茫然失措的幽鬼。
她一头撞上了堂前的石柱,蜷缩在芷儿脚下,像个找到了依靠的孩子。
她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花容月貌的脸蛋来,有些衰老了的岁月侵蚀,但显然平素里保养得极好,依旧看得出沉鱼落雁的往昔。
常来的熟客们露出心领神会的叹息,向身边未曾见过这一幕的客人们解释道,“这是当年的十八姑娘之一,当年楼子还未易主之时有‘十八佳人香满楼’的夸赞,她当年就是最小的十八,与排行第一的亦槿姑娘并称为绝代双姝,两人都是楼子里顶尖珍宝,是定了死规矩的,不卖身,不赎身。后来乱世至,也就是如今你们称之为‘问鼎’的奠定当今天下格局的乱世,当今皇上带着老一辈的功勋打下如今的夜迹帝国,乱世过后楼子换了主人,亦槿姑娘成了新的领头,十八姑娘却害了疯病,整日里疯疯癫癫的。”
原来还有这样一个故事。
新来的客人们都点点头。
想不到纵然是青楼里一个疯癫的婆娘也有属于自己骄横的过往。
他们看着那张俏脸,好像看到了这个女子年轻时闭月羞花的荣光。
“鬼!鬼……恶魔!”十八指着那二层楼上的一间雅间,雅间口的纱帘掀起,露出一张英武不凡的脸来,竟是个生得比女子还要俊俏的男孩,长睫毛配上古井不波的淡然眉色,还有一双深沉如午夜的漆黑眸子,像是要隐在黑夜里的永恒长眠。
那男孩居高临下,淡然间带一丝高高在上,让在座的客人都升起一种想要臣服的念头来。
但他也不知道是看着芷儿还是看着疯了的十八,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笑得很暖,像是篝火边大家围成圈子共舞,温暖且快乐。
画面就那么直勾勾的定住了,好像所有人都不见了似的,像是路边摊上闲书里的插画。
直到一声尖细的呼喊打破了温暖的插画页,“来人!快把这个疯婆娘赶出去!”
那男孩身边上的女孩子急了,遣了身后两个身强力壮的仆从过来要把十八从楼子里丢出去。
客人们又哪里肯,十八这些年也是大家看惯了的,是这楼子里过往的象征,说是吉祥物也不为过,但是有些有眼力见的却将路见不平想要出头的客人拦了下来。
老板娘虽说姗姗来迟,总归是到了,她不似演义小说里那些个四十好几浓妆艳抹的粗丑女子,却是十足的媚态,妖娆里透着清丽,矛盾的宛然不食人间烟火的狐媚,不愧是当年倾国倾城的绝代双姝——亦槿姑娘。
“十八,来,快随阿姐走了。”
十八听了她几声唤,竟是有些清明了,撑起身子想要随着亦槿离开,只是仍不敢仰头看向二楼。
“大胆!惊了本小姐的驾,还想走?你可知道我身边站着被骂是鬼的公子是谁吗?是当今大名鼎鼎的九皇子!”
九皇子听她报上了自己的名号,仍是一副古井不波的脸色,说不清是喜是悲,可在座的都吃了一惊,熟客们不由得望向那位宫廷乐师,只见他点点头,看样子是确认是九皇子无疑。
“不知九皇子驾到,未曾备上礼乐款待,是楼子里怠慢了,还请九皇子宽恕则个。”她施施然行了个礼,算是赔了不是,“至于十八之事,料想姑娘非我风花雪月常客,不知不罪,十八之事,众人皆知,以姑娘身份,犯不着为此怄气伤了身子。”她淡淡说道,客气中带一丝疏离。
“大胆!你可知我爹是谁吗?竟敢如此对我说话!”那姑娘仍是不肯依,遣了身后两个家奴来,“掌嘴!”
亦槿对着两个狗腿子的壮汉仆从,冷哼一声,震得二人不敢稍有动弹。
一箭由对面的雅间射来,直挺挺射去了那姑娘用来盘发的簪子,钉入墙中。
那姑娘慌了神,身上披着的华贵裘皮袄掉在了地上,她又瘫坐在袄子上,贵气的绒袄倒被坐成了毛毯一般。
亦槿淡淡地瞧了她一眼,自说自话道:“‘堂前最正’安大人的名号,这京城里谁人不知,只是未知安家千金大名,久闻是官宦子弟中出了名的‘贤良淑德知书达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她特意在“贤良淑德知书达理”上加重了语气,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反讽。
她朝对面那射箭的雅间厢房拜了拜,“敢问独孤王爷,方今这世道,百姓已可以任人欺压鱼肉了吗?那亦槿今日,也便咽了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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