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灼华与花心安葬完林三,牵着马儿便往北方赶。一路上看遍世间兵荒马乱,灾民易子而食,军队所到之处流血漂橹,残垣断壁。“这天下,当真还有我们的安身之所吗?”花心坐在马上,看着眼前惨状不禁感叹。“到了北边,我们再做打算。”灼华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内心没有波澜。“这还不够北吗?究竟何处是个头?我倒宁愿在这路上死了,也好尽早去见爹娘和三叔。”花心顾自哀叹。“既然我把你从阎王爷门前捡回来,自然没有让你再回去的道理。”灼华牵着马儿,“等安定下来,你若想报仇我便陪你去报,你想救这天下众生,我便陪你去救。你的命是我的,谁也拿不走。”他自顾自地说着,没注意马上的少女脸早已烧的似天边的晚霞。
那时天色已晚,二人行至关外一所驿站处。“今天便在此处歇脚。”灼华牵着马拴在驿站的马厩边上。西北黄沙无际,夜晚也尤为凄清,没有虫鸣鸟叫,唯有烈风呼呼。店家一见二位来到站内,忙上前招呼,“天色不晚了,两位可要住店?”。灼华摸着袖子,以木枝幻化几块碎银“上房一间,待会儿送点酒菜上来,外面的马给喂饱了。”他把银子放在桌上敲了敲,“做得好了还有赏。”见了银子店家早已眼红,连忙招呼着“好嘞客官,还请随我来。”
进屋稍作整顿后。花心坐在床上愣愣出神“你怎的只要了一间房?”,灼华看她的样子着实好笑便想逗逗她“恩公要你以身相许,你从是不从?”。“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等玩笑。”花心转过头去不再理他。“我打坐,你睡床,你一个人不安全。”他这么说着便缓缓入定。
亲身经历了国破家亡,一路上又见识了许多生灵涂炭,花心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坐起身来见一道月光打在窗前,不禁起了思乡之意,愣愣走到窗前一望便是半晌。“想看月光?”灼华不经意的出现在她身后,“你这人走路怎么没声息,恁的吓人!”,她望向灼华的脸,迎着月光却显得十分苍老。是了,他早历尽千年沧桑,不似外表这般年轻了。花心心下暗暗地想。灼华见她脸上阴晴不定,似在想些什么,便不再遵从她的意见,手捏法诀。木窗之上竟长出一颗嫩芽并以光速般长大,盘根错节地缠绕上了屋顶。“走也!”这声还未落地便拉着她上了屋顶。
这夜月圆如轮,天空漆黑如墨,繁星密布相衬也是一番好夜景。二人坐在屋顶上各有所思,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这儿的月,和玄都有何不同?”灼华怔怔地问。花心看了眼灼华,只当他又在拿自己的烦心事打趣“有何不同?你又不是那瘦猴!”。“我初得化形还未见人世全貌,便被热心道士安排在镇妖塔,这一住啊,便是几百年。”灼华只得苦苦一笑“亏得好心人打开了镇妖塔,谁知一出门便碰上了你这冤家!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落得如此下场。”他的表情花心看得真切绝非玩闹,叹了口气便说:“玄都的月如水,漠北的月像刀!这里也没有什么风拂月动,鸟叫虫鸣。更没有乱石假山,潺潺水流。有的只是这肃杀之意刺得我万念俱灰!”
“你想回玄都吗?”
“不再想了。”
“为何?”
“我看够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见识了国破家亡,花泪鸟惊。此一时彼一时,那里不再属于我,回去了……?又能怎样呢?”她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灼华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安慰,只得陪她看这如刀的月光。
忽地,夜里亮起了一片火海,阵阵马蹄朝驿站处赶来。灼华一见此景立时觉得不妙,“快趴下,待会我去引开他们,你伺机逃跑。”二人迅速趴下躲在屋顶后方,“那你怎么办?”她十分忧心。“我可是千年桃木妖,人奈我和,况且你的命还欠着我,我如何能放过你。”灼华将她身子按下,“快趴好,待会见机行事。”
只见那一队轻骑将驿站门口死死围住,为首那人下马对着驿站大喊:“听闻李将军驾临漠北,轻骑都统哈尔巴拉愿为将军接风洗尘。”灼华一见此景,原是找人来了,暂且看看再做打算。心下料定此事有了转机便偷偷观望。
此时驿站内走出一人,步伐沉稳,落地之声如闷雷,身披破损银甲,一袭红色披风上挂两虎头肩挂威风凛凛,手持一杆长戟,红缨随风而动。那人背着身看不出面貌,只听闻他道:“我早已解甲归田,这迎接之事还是罢了。”屋顶二人一听这声音,可不就是迎他们的店家吗,午后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如今身披战甲俨然是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此人城府之深,难以揣测,且看他们如何说道,再作打算。”灼华自语。
“是吗?我怎的听闻,当年玄都城破之时,李将军率禁卫军与守城军在北城门大溃之后,便召集残兵做起了打劫我军粮草的营生?”为首那人不屑一笑。
“既你已寻到我的所在,又有什么好说!我只问你敢不敢与我独斗一场,各拼生死!”那老将军将长戟在地上狠狠一戳,顿时风沙四起,庭中布满杀气。
那轻骑都统也是个心傲之人,如何受的这般挑衅,心下想道,你个老头能奈我何,便应道:“李将军威风不减当年,在下前来讨教。”立时便走上前来。走得近了方能看清,此人不着盔身披灰色兽皮,一头短发十分干练,目光如狼倾泻凶光,手持两柄弯刀寒光摄人。
只见那哈尔巴拉一个跃步冲上前来,两柄弯刀一合,竟直取李将军首级。那李将军也是不忙不乱,左脚向后一步,屈膝如弓长戟向前一顶,便把那哈尔巴拉震得倒退三步。这厮年纪虽长,臂力却不下于我等,硬拼不是办法,只得智取。哈尔巴拉这般想着,他收起弯刀便在这黑夜之中闪动身影,“把火给我灭了!”他大喊一声。只见庭中火海应声消失,月色如墨再次铺满了这遍地黄沙的纸卷。
且说当夜虽是圆月,没有照明之处却也伸手不见五指。但那李将军银铠映月,却如夜明珠一般夺目。只听得那阵前有踏沙之声四处响起,李将军侧耳听着不敢有一丝懈怠。忽地,两道银光从李将军背后亮起,直砍其双腿关节不着铠甲之处,“呲呲”两声响起,李将军跪在地上。失去了双腿的移动之便,李将军犹如刀俎上的鱼肉。又是几声破空之响,那柄双刀砍在李将军腰腹,手腕之上,但却不取其首级。那哈尔巴拉竟想令李将军受其折磨流血而死。但哈尔巴拉不敢大意,仍在阵前不断围着李将军飞奔,不一会,两柄弯刀映着月光在李将军面前一晃,直逼得人睁不开眼。回过神来,那两柄弯刀竟已架在李将军脖颈之处,哈尔巴拉站于李将军身前不足一尺之处,躲在长戟的攻击死角之地生怕李将军临死反扑。“不曾想,曾经名震天下的李将军今日竟要折在我的刀下!”说完便哈哈大笑。忽然,李将军丹田运气,长戟往地上一敲硬生生将木杆震碎。说时迟那时快,李将军将前刺握于手中,猛地向身前一扎,后迅速弯下身来朝侧位一滚,避开双刀锁喉之势。待李将军站起,月光从铠甲上反射到哈尔巴拉身前,只见一支铁刺硬生生从他喉中穿过。“行军打仗,最忌话多。”随即一手握着断戟,摆起架势。
“李某幸得先皇赏识,行军打仗三十余年不辱将名。今日竟落在一帮小贼手中,杀一个够本!杀两个便赚!来啊!”身后披风随风而动好不威风,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
“李将军莫怕,我来助你!”灼华从屋顶上御风而下,站于李将军身侧。立时口中念咒,一根根木刺穿地而起,将灼华与李将军围在其中。
“哈哈,当是神兵天降,天不绝我!天不绝我玄朝!”李将军顿时朗声大笑,其声爽朗贯彻夜空。
“有胆的便上前试试。”灼华勾动手指,作挑衅状。
一名骑兵手持长枪便朝灼华处奔来,接近之时于马身之上飞起,在空中猛地一俯身,一时破空之声簌簌作响。只见灼华微微一笑,手掐法诀往空中微微一挑,地上再度横生木刺,直穿那名士兵胸背,那名士兵“噗”地一声口吐鲜血,七窍之处更是生出枝芽,渐渐开满桃花。月光之下这一幕甚是摄人。
灼华越出防御的木刺,将那名士兵的尸首取下,丢于阵前,弓步冲锋正作杀敌之状。那些散兵游勇没了将领,又见同伴如此惨状哪个不心生惧意,只听那尸首落地“砰”的一声,似是赛马之号,围于阵前的兵马顿时掉头便跑,没有一个敢回头。若是他们这时回头,就会见灼华坐在地上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