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秀才,你听说过吃观音土活活胀死的人吗?”
严珅望着远处的天空,喃喃道。
“什么是观音土啊?”
宁立恒有些发楞。
果然。
严珅也不强求,继续说道:“你看看,你不知道。我再问你,你见过这千里平原,所有树木的树皮都被啃光的情形吗?”
宁立恒惊讶:“啊?”
毕竟,他作为荆州府城内的读书人,真正的灾祸,远没有蔓延到他的跟前。
严珅见罢,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易子而食,你当然听说过,那是史书的四个字而已。荆州府,多少官吏是亲眼见过的呀,这换孩子吃啊,呵呵,那就是锅里的一堆肉啊!”
宁立恒忍住心里的反胃,一脸惊讶:“怎会?”
“你以为我毫无人性,是不是?
你以为我只知道贪钱敛财,是不是?
我也亲自到灾区去过,到那一看我心都凉了。
我这才知道,不管朝廷发下多少救灾的粮食,永远也不够!
如果我不设法变通一下,那你在灾区看到的就不是灾民,而是白骨喽!”
宁立恒的心神有些松动,但仍是不忿:“这,赈灾的粮款不够,可以向朝廷再请求拨放嘛!”
严珅轻蔑地回道:“朝廷?你知道国库还剩多少银子?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朝廷要是有银子,还用得着我这个钦差大人,亲自去求那些致远商行的徽商老板,让他们开粮赈灾?”
严珅此话半真半假,让宁立恒也陷入了深深的矛盾和怀疑中。
接着,宁立恒抬起头,死死盯着严珅:“当初,我亲眼见过龙兄收集的这些荆州府官吏的罪证,其中,也包括你,严大人!那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朝廷拨付下来的赈灾粮款,全都入了徽商首领张山的聚财钱庄!”
“可不能这么说啊,张大老板可是个神通广大的人,一文钱进去二文钱出来,我这才有足够的钱去救济灾民哪!”严珅摆了摆手。
“我看了他们的账本了,荆州府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在侵吞这救灾的粮款。”宁立恒犹自质疑,毫不退让。
“救民先救官!官都活不了,还救什么民?”严珅淡淡道。
“荒唐!”宁立恒直接站了起来。
“这是事实!千千万万的灾民哪,谁去发给他们赈灾粮款?是你发,还是我发?还不是得靠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啊?喂饱了他们,他们才肯给我去卖命!”严珅轻蔑地看了宁立恒一眼,淡淡道。
宁立恒被这目光,刺得心里发虚,便又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哼,真乃旷古谬论!贪污受贿居然还有了大道理?”
严珅无奈地摇头一笑:“这是多少年官宦生涯,换来的大道理。这是千千万万血淋淋的事实,换来的金道理呀。宁秀才!你怎么就不懂呢你?”
“食君俸,为君分忧。点点滴滴,皆是民脂民膏哪。严大人,你怎么忍心,在这饥民口中,去扣出一粒粮食呢?”宁立恒怒道。
严珅听罢,忽然有些恍惚。
看到眼前这个明媚的宁立恒,仿佛就像是在看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刚刚来到这个新世界,为百姓哀伤,为奸臣怒的他。
当初,他也是这样,喊着人无贵贱,为民做主。
只是,当初同样的一腔热血,怎么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了呢?
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真的是权力使人不知不觉的迷醉其中吗?
想起当初口里喊着“为了自由”,又望了望远处不停关注着自己的官吏百姓,严珅忽然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似乎不知不觉,又心甘情愿的了一艘贼船。
一艘名为“自由”,实为“特权”的贼船!
只是,船容易,下船难了啊。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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