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内，空间逼仄，装修风格与楼房外观格调基本一致。窄窄的小厅，完全没有客厅该有的样子，更像一条过道。往前走几步，左边一间卧室，右边一间厕所，没有厨房，没有阳台，更没有书房。家具寥寥。一张四方简约木板餐桌，倚墙而立。桌面上，书籍堆积成山，两支铅笔横七竖八，躺在草稿纸上，一支削尖，一支断了笔芯。其余空间放置电水壶，茶杯，一次性刀叉，餐巾纸，桶装速食面，一套未拼好的乐高玩具占据半壁江山。

客厅里还有一张矮矮短短的蓝色旧沙发，劣质绒布，做工马虎，粗糙。外套，内衣内裤，夏季短袜，像花色挂面一样，晾在扶手边，满眼凌乱无序，但充满生活气息。如此景象反而让奚溪没了拘谨。

“廉价出租房，平时没人上来。”寒哲收拾好沙发上的衣物，迈入卧室，隔墙又传来讲话声，“有点乱，你可别介意。”

“不介意。”奚溪朝卧室方向回应一声，然后卸下背包，徒手揩了揩水迹，放在沙发上，“那天你保住我的工作，今天我却把你的工作毁了，你介意吗？”

卧室里翻箱倒柜的声音忽然停止，霎时传来寒哲带点回响的嗓音，“我乐意！”

奚溪抿嘴而笑。

这时，寒哲拿来一条干净毛巾，一件白色印花T恤衫，递给奚溪，以命令式的口吻说道：“快去房间，把身子擦擦，换上这件，不然要感冒的。”

“遵命！”

奚溪想说算了，可话到嘴边，蹦出来的，却是如此意味深长的词语，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于是，低鬟接过T恤衫，疾步走进卧室，出于对寒哲为人的信任，松开本想反锁的手，只象征性紧闭房门。

寒哲微微一笑，随即到厕所去了。

奚溪脱掉脏衣，用毛巾将全身上下擦了一遍，然后换上T恤衫，淡淡而舒心的皂香味袭来，一如阳光的味道。

正要返回小厅之时，床头柜上，一本熟悉的袖珍笔记引起奚溪的注意，黑油油的皮质封面，在黄黄的灯光下，忽闪忽闪，犹如锦鲤的鳞片。

奚溪拿起来翻看。第一次翻阅时，那种“偷窥”的心态历历在目，而此刻却是另一种心情，宛若旧友相聚，久别重逢。笔记里面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新创作了几首歌词，还未谱曲，她正想读一读，听见寒哲在外面敲了敲门，“奚溪，衣服好穿吗？是不是太大了？穿不了？”

“大是大了点，不过，穿上身应该没什么问题。”奚溪回完话，将笔记簿回归原处，与此同时，一个水晶相框跃入眼帘。

女人天生对此类亮晶晶的东西毫无抵抗力，方才注意力都集中在笔记本上，愣是没发现这个，于是端起来，迎着灯光看。

一张老照片夹在中间，微微泛黄，画面为一家三口，年轻父亲搂着年轻母亲，年轻母亲搂着年少儿子，三人对着镜头笑，笑容灿烂，美好，温暖如春。

奚溪曾听寒哲讲过，猜想这是他父母奔赴伊拉克之前，三人一起合照的全家福，如今却定格成最后的记忆。仔细看看，相片左右两端分别多出半寸不相干的画面，大概是另一面尺寸较长的相片露出来的部分。水晶相框是透明的，一般人都会两面利用，但是如寒哲这般找两张尺寸不等的相片，背对背夹起来的人，应该为数不多。

奚溪不禁一笑，摇了摇头，翻过相框一看，原来并非相片，而是两张Neil演唱会的门票。票面崭新如初，依然连着存根，可以断定没有使用过，奚溪察看日期，就是相遇那天，在上海的日子。奚溪卷起换下来的衣服，带着诧异的思绪回到小厅。

“那晚……你没去看Neil的演唱会吧？”奚溪忍不住问道。

寒哲同样换了装束，棕黑印花T恤，烟灰棉麻短裤，脚下趿一双深蓝拖鞋，手里拎着一双一模一样的。

寒哲说：“对啊，你拒绝了我，我也就没心思了。”说完，单膝跪下，把拖鞋摆在奚溪脚前方，“雨还没停，你先换上拖鞋吧，这样能舒服点。”

寒哲起身，打量奚溪一眼，立马别过头去，“我给你再找一件衣服。”话音刚落，人就直奔卧室而去。

奚溪一怔，低头察看，脸颊瞬间发烫，下意识捂住胸口，原来自己穿了深色文胸，于白色T恤衫下显得分外清晰。

寒哲重新找了一件深色格子衬衫，往奚溪手中一送，陡然抢过脏衣，步入厕所，整个过程头都没抬。

暴雨不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幽暗的夜空反而划过几道火舌闪电，旋即远雷响起。

奚溪换好衣服，穿上拖鞋，陷入沙发，静观窗外。她没再追问T恤和门票之事，但心中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比啜下一口杨梅酒，酸酸甜甜，掺杂一丝苦涩。

寒哲回来，抽一张餐巾纸，擦拭湿漉漉的手掌，说道：“你的衣服我已经洗好了，等晾干以后，再还给你吧。”

奚溪点头致谢。

“你不是说有事情要跟我商量吗？”寒哲问道。

“对呀，差点忘了。是这样的，上次姚辉自杀事件发生以后，学校开始重视师生的心理健康问题，让我教学之余，驻守一间心理咨询室，专门为在校师生提供心理疏导和咨询。”

“好事，你可以发挥所长，还能帮助到别人。”

“是呀，所以，我想问你，你能不能当我助理？”奚溪看着寒哲眼睛。

寒哲犹豫片刻，回道：“当助理我没问题，只是，我还有别的工作，会不会影响你？”

奚溪说：“不会，除了你，我还会再找几个人，明天打算到楠城学院内网发布志愿者招聘信息，到时候你们的工作时间也可以错开。”

寒哲说：“那就没问题了。”

奚溪嫣然一笑。

“肚子饿吗？不过，我这里只有速食面。”

没等奚溪开口，寒哲接着说道：“我劝你最好尝一尝，因为本大厨煮的速食面，可谓一绝。”

“真的吗？那得尝尝看了。”奚溪捋了捋头发，“本来讲好，今天要请你吃夜宵的，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寒哲说：“没关系，先欠着吧，来日方长，等会好好享用‘岳大师速食面’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奚溪笑道：“我已经迫不及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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