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忽然暗了一层,定是野泽小姐临走时,顺手关掉了一排射灯。
鹤田高志出去开灯,回来坐下,拿起手机,盯着匿名者的号码痴痴看了许久,随后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点了点呼叫键。
电话居然通了,但响了几下,就被对方挂断。
鹤田高志喜出望外。相比之前一直关机,以及无人接听的情况,对方主动挂断,在某种程度上,亦算一种进展。至少,这一通电话成功引起匿名者的注意,就像钓鱼一样,钓竿震动,水面冒泡,不管有没有上钩,终归是有动静了,接下来,就是收竿以后的事情。
鹤田高志试着再打一遍,同样的情况,响几下,被挂断。
这时,楼下一部面包车停在便利店门口,正哐哐当当卸货。
鹤田高志起身,走近窗口,朝下面看了一阵,肚子忽然一缩,咕咕叫起来。于是,匆匆跑到便利店,买了一只金枪鱼蛋黄酱饭团,一杯现冲咖啡。
鹤田高志一面吃着饭团,一面盯着手机,脑子里登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能把寻找奚峰之事详细写下来,包装成一个感人故事,然后以短信方式传给对方,说不定对方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配合工作也未可知。他囫囵咽下最后一口饭团,舔了舔粘在指尖上的蛋黄酱,心情愉悦地发出一条长文短信。
一个钟头后,鹤田高志立于家门口,摸出钥匙,正准备开锁,手机突然振动一下,收到一条短信,连忙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是匿名者的回复。
在突如其来的暴雨如银河倒泻之前,寒哲早已拉着奚溪,钻进迎面而来的出租车里。
汗酸夹杂在车厢内原有的霉味中,似乎发生了化学反应,形成一种新的难闻气体。
据说人在检测气味分子之时,凭借约四百种不同的受体,就能轻而易举分辨出一万亿种气味,纵然如此,依旧无法参透此刻空气间神秘而复杂的味道。
奚溪下意识捂住口鼻,可方才剧烈的奔跑,让久未运动之人上气不接下气,只好露出嘴巴,大口大口地吸收薄弱的氧气,抬眼看看寒哲,如出一辙的举止。二人心照不宣,不约而同对视一眼,遂开怀大笑。
车窗四面一片模糊,零星几处晕开的阑珊灯火,犹如宣纸上的写意。雨水疯狂灌溉车身,势必要在坚硬的铁皮上面,浇出一株什么植物的小嫩芽方可作罢。黑漆漆的雨刮器,噗啦噗啦的,敢情调至最大档位,以极快的速度刷个不停,然而,对其能见度的改善却于事无补,瞧着反而让人更加心焦意躁。不过,困在这个缓慢移动的“小盒子”里,总比困在街角装饰之用的西式琉璃瓦下强。
驾驶席上的司机对气味倒不大敏感,两只眼珠一瞥一瞥,朝后视镜里无端狂笑的年轻人循例问道:“二位要去哪儿?”
寒哲打定主意先把奚溪送回家,询问住址后,又对司机复述一遍。
司机略一沉吟,道:“抱歉了,二位,您看外头风大雨大,能见度极低,太远的地儿是去不了了。交通状况且不用讲,肯定一塌糊涂,再说,安全隐患毕竟是个大问题呀。”
司机所言不无道理,但寒哲注意到奚溪微微蹙起的眉头,于是力图说服道:“师傅啊,您也知道距离远,天气又这般恶劣,这种情况下,恐怕很难再打到别的车了。再说,附近连个像样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如果您不捎上我们的话,淋成落汤鸡,回头还是要害个肺病痨病什么的,岂不是一样存在安全隐患吗?您是好心人,可不能见死不救呀。”
司机不依不饶,摇着头说:“实不相瞒,我已经下班了,正赶着回家呢,见二位招手,于心不忍,所以才停下车来着。最主要,您要去的地方实在太远了,加上天气因素,迫不得已啊!”
奚溪一脸愁容。
寒哲顿了顿说:“要不这样吧,您好人做到底,朝那个方向慢慢开,时间多长都没关系。打表也好,包车也行,您说了算。反正车钱一分不少。我看这雨量密集得很,估计下不久的,指不定半道上,雨就停了。您看可以吗?”
司机犹豫半晌,俨然猜出脑筋急转弯答案一般,脱口而出道:“不然,我把您俩捎到最近的宾馆,将就对付一宿?”
奚溪怔了怔,脸颊微微发烫,欲与司机解释一番,却闻寒哲严肃道:“您误会了,这位是我老师。”
司机稍稍抬高屁股,伸长脖子,扬起脸,睁大眼睛,细细打量后视镜里的女生,尴尬笑道:“不好意思呀,老师这么年轻,您不说,我还当是您女朋友呢!”
车厢内霎时安静了几秒,风雨声似乎也暂且消逝而去,耳畔只回荡起司机咯咯的笑声,犹如斑鬣狗遇险时发出来的声音。
不知为何,奚溪感到心潮涌动,像是有一阵按捺不住的快乐霍然袭来,刺激面部神经,牵动嘴角微乎其微的笑意,使娇羞的表情仿佛有了更深层次的诠释。
寒哲深知再强大的说服力,亦无法说服一位归心似箭之人,而且,强人所难并非平素作风,他踌躇片刻,肩胛轻轻碰了碰奚溪侧肩,“要不先到我那里避避吧?我租的房子倒是离这不远,过几条横马路就到了。”
奚溪环视周遭,水茫茫一片,已然分不清东西南北,不禁点头答应。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在一个老旧小区门口停将下来。寒哲叫司机再往里开一段。司机拒绝,说老小区车道狭窄,加上路况不好,能见度极低,车开得进去怕是开不出来。寒哲无奈,只好匆匆结账,向司机致谢,然后先行跳下车,举起吉他,琴弦朝下,小心翼翼地把奚溪领出车厢。
吉他遮在头顶上方,挡雨效果固然不佳,但总不至于打湿头发。寒哲如此自然的举动,让身处狼狈时刻的奚溪感到一阵温暖,仿佛噼里啪啦打在琴板上的雨水,也变得柔和起来,正为踉踉跄跄赶往出租房的人,擂鼓打气。
路面坑坑洼洼,有不少积水,寒哲尽量避免让奚溪踩到,反而自己每一脚都无所顾忌、实实在在地陷了进去。运动鞋里灌满脏水和烂泥,变得沉甸甸的。
二人走进一幢黑压压的老式建筑里,各自拍拍肩胛上的水珠,感应灯很快感应到了动静,倏地明亮起来,行廊一眼见底。两边的墙面严重褪皮,早已失去原本的颜色,像极了恐怖片里的鬼屋,阴森森,暗幽幽的。
尽头是一道水泥毛坯楼梯,奚溪跟着寒哲,战战兢兢登上了三楼。
这里门对门有两户人家,寒哲从裤兜里摸出钥匙,打开其中一扇门,径直入内,随即反手开灯,搁下吉他,把钥匙挂在一根嵌入墙壁里的铁钉上,一气呵成。他回头对傻傻立在门外的人说:“发什么呆,快进来吧。”
奚溪陡然一笑,大方迈入,随手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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