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工程考察人员，陆讫站在阿端宿舍楼下，看着窗口的灯光在十一点的时候熄灭，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保持了按时睡觉的习惯。

何靖走上前来，提给陆讫一张纸巾。

陆讫转头白他一眼，没接，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

虽说是做随行医生，可当一切都走上正轨之后，阿端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在长时间无聊之后，她终于给自己找了一件事情干，就是去山间采草药。

虽然大学四年阿端都是学的表演专业，研究生才转入临床学，可白若文是汉语言文学出生，阿端从小跟着妈妈读四书五经和本草纲目等书籍，对中药还是颇有见解，再加上小时候在青海，阿端曾经专门学习过按摩和中药药理，当时是为了缓解奶奶的头风，后来就渐渐成了自己的兴趣。

只是以前更爱表演，就算有时间，也把心力放在了表演的技巧磨炼上去了，反而没有那么多关注中药学，后来在国外，虽说学的临床，但是每天功课都忙不过来，自然也是没有时间来研究中药学，而且，也没有那么多的草药可以拿来研究，如今天时地利人和，正好可以重新拾起她爱的中药学。

阿端先到老奶奶家里借了一个小提篮和一把小锄头，拿着它们上山，在山上待一天，直到傍晚才下山，带着一篮子草药和一身的疙瘩，山上的蚊子很厉害，第一天上山时阿端被咬的全身红肿。第二天她上山时，老奶奶给了她一瓶花露水，让她喷点再上山，阿端喷了，没用。可就算如此，可是阿端却不怕哪些蚊子，就算被咬的大包小包，她还是仍旧每天上山，一天都没间断过。

时间飞速旋转，很快就来到了八月下旬，阿端在临江已经呆了三个多月，从最初的陌生到如今和大家打成一片，老奶奶每天都拿各种各样的药来给她涂，但她身上的包只增不减。老奶奶每次看见她全身上下的红肿，总是很心疼，阿端则会笑着说没事。

值得庆幸的是：老奶奶的孙子小兵，在阿端的调理下，总算渐渐好转，整个工程团队的人，除了少数几个受了些小伤，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但有些时候，阿端也会一个人坐在小溪边发呆，看着溪水里时不时跳去的鱼，开心的大笑一声，然后一个人默默落泪。

这样的场景，何靖见过许多次，同样的神态，他还在陆讫那里看到过，默默摇头，叹一口气，转身离开。两个人的事情，别人又怎么能插得上手呢？

……

2019年8月29日，临江下起了多年未见的大暴雨，阿端独自一人站在山上，提起提篮向以前见过的山洞跑去，雨水像上天落下的眼泪砸在她的身上，淋湿了她所有的衣服，到达山洞，全身都湿透了，“阿嚏。”

冷意袭来，天色已晚，雨却没有停歇的意思，阿端坐在山洞里，突然有些害怕，她现在全身都湿透了，手机没有信号，如果没人来找她，如果她发烧了，那……

死亡对阿端来说并不可怕，她只是怕她死了，来不及和那些爱她的人说再见，来不及再见一面陆讫。

“阿嚏……”阿端伸手，额头上滚烫的热度袭来，意识逐渐模糊，双手抱住自己的胳膊，把自己圈进自己的怀里，试图给身体传来安慰。

……

“端儿，”陆讫拿着手电筒出现在阿端经常采草药的地方，没有看见阿端，“端儿，”扯开嗓子在空旷的山林中喊道，没有人回答。握紧双拳，死死咬住嘴唇，唯有这样，才能控制身体不再发抖。

陆讫突然很后悔，他错了，他不该由着她的性子，不该给她想要的一切，他就应该像以前一样，紧紧跟在她身边，不让她离开他半步，就算她恨他，那就让她恨吧！

三个月前她去给小兵送药，和老奶奶聊天到天黑，他带着工程人员一路乱逛，只是不想让她一个人孤独地回家，这三个月以来，他习惯性忽略她，用一个人的守望只盼她安好，他以为自己远离她，就能给她带来平静，让她得到快乐，可他却把她一次一次带到危险的边缘。

……

“任端。”

“阿端。”

村子里年轻的男女和工程人员全都出来寻找阿端，终究无果。

陆讫猛然想起曾经跟着阿端上山时路过的山洞，快速向那边跑去。

进入山洞，陆讫便看见阿端一个人蜷缩在山洞里，双手紧紧抱着自己，伸手探上她的额头，整个额头滚滚发烫，弯腰将她抱进怀里，带着她下山之后给何靖发了条短信，让他通知大伙，人已经找到，可以各自回去休息了。

陆讫抱住阿端来到医务室，阿端高烧不退，嘴里一直喃喃道：“哥哥，哥哥。”

“我在，端儿，我在。”陆讫伸手抱住阿端，摸了摸她手上的红肿，她的手轻轻颤抖，输液管插在她的手上，像一根针插在陆讫的心里，疼的直不起腰，她不爱打针，每一次打针都会觉得很疼。这是她十岁那年大病一场留下的后遗症，却是他心里永远的伤。

在陆讫细心照顾之下，阿端醒来之时，正好看到陆讫偏头睡在她的病床旁边，有那么一刻，恍若梦中世界，阿端不用再隐藏自己的所有情绪，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看着他，摸他的脸，这样的触感，恍如隔世。

陆讫睁开眼睛，伸手握住阿端的手，“端儿，你终于醒了。”

阿端抬眼对上陆讫的眼睛，心中有些犹豫，想了许久，抬手打掉他的手。

陆讫站起身来，拿起热过几遍的皮蛋瘦肉粥，舀起一勺递给阿端，“好久没做过了，尝尝，还是不是从前的味道。”

阿端低头，望了一眼陆讫手上的粥，脑海浮现出他第一次为她做粥的样子，蛋都煮不熟，别提多狼狈了。如今，倒是把这门手艺学的通透，张嘴，将粥吃下。

陆讫嘴角出现一抹笑意，再舀起一勺，喂给阿端。

阿端张嘴，将粥再次吃下，抬眸，望见陆讫眼中微微含笑，一如那无数个夜晚的星星，温暖着她的心。

冬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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