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酣饭足，一行人散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

从饭店打了车回家，的士在深夜的街头驶过，几乎空荡荡的街头上，那些夜归的人和车，总让曾言言忍不住多看一眼，在想着，他们是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是周末也出去聚餐尽兴，又或者不过是因为生活和工作的压力，应酬了一番，甚至，是刚加完班……

南北高架凌晨时有修路的，没想到这个时间点，竟还赌了一会车。也就是那开开停停的十来分钟里，曾言言觉得晚上可能真的喝得有点多，此时那股难受劲儿从胃里往上翻涌起来。

“师傅，您下了高架在路口把我放下吧。”曾言言怕再坐在车里一会要吐出来，反正下了高架之后，走回去也就不到1公里的路，吹吹风，可能还更舒服一点。

车子停在路口一个公交车站的旁边，付了车钱，曾言言把包斜斜地挎在身上，迈着大大的步子，但是慢慢地往前走去。前面路口的拐角处有一家全家便利店，曾言言突然又想到过去跑客户回家晚的时候，会去便利店买一瓶6块钱的咖啡“犒劳”自己一下，笑了笑。她加快了脚步，走进全家，对着琳琅满目的饮品柜，最终还是选了乌龙茶。

清冽的茶水顺着喉咙来到胃里，曾言言感觉舒服多了。24小时便利店，即便是深夜，关东煮的香气还是那么诱人。整个晚上几乎主要是在旁听老板们聊天，曾言言也没有拼命吃东西，到了这会，居然有些馋了。她把乌龙茶的瓶子装进包里，又去拿了三串关东煮。

胃里暖暖的，有种满足感。曾言言此时才发觉，折腾这么一晚上，真的是太累了。一会回到家，连澡都不想洗，估计卸个妆擦把脸就能倒头就睡。

路口的绿灯已经在倒计时了，还剩18秒。曾言言加快了脚步，应该来得及冲过去。一心看着秒数的闪动，她并没有关注马路两边。事实上，晚上这个时间了，路上人和车几乎都已经不见踪影。

就在此时，她听见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只见一辆黑色的小车冲过了前一个路口迅速停了下来，马上又掉头不对，这车应该到前面的指示的道上才可以掉头，现在这简直就是逆行。曾言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路口，忍不住就循声往那里看去。小车像是疯了一样，几乎是转了个圈，又向前疾驰，却似乎因为轧到什么东西还是避让什么东西似的，偏了方向，斜斜地往护栏那里撞去，就在此时，从后面疾驰而来一辆车……

静谧的夜里顿时被尖叫声、警笛声、救护车的鸣叫声给打破了。

曾言言那一晚上几乎一分钟都没法合眼。虽然离得很远，她庆幸自己没看清楚那惨烈的场景，但是在现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楚得知道，两辆车里的人，怕是都非死即伤了。

做保险也算是挺多年，听说过生老病死的情况，可曾言言毕竟没有亲眼目睹一个好端端的生命，就在这么几分钟之间，就要成为保单上理赔的标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在发抖，生命真的太脆弱了。即使知道自己不该去想，但只要闭上眼睛，她就忍不住去想，甚至继续猜测，车里的人最终来得及送到医院救治吗，如果救回来的话，还能正常生活吗，或是落下了残疾……

整个周末，曾言言都没有休息好，所以周一去公司上班的时候，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毛卜凡看到她异常难看的面色，问道：“你喝得还好吧，怎么看着这么不舒服呢？”

曾言言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解释一下不是因为喝太多，想到那天夜里的场景，又像是回忆起一场噩梦，终于还是沉默着坐到位子上，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对了你们看微博了吗，周末沪太路有个车祸，死了两个人，还有一家三口总算是命保住了，不过好像有个伤得挺厉害，不知道会不会残疾什么的。还有个十几岁的孩子呢，作孽啊？”

“关键词搜什么，我看看……是有人酒驾吗？”

“你搜沪太路车祸就行。好像不是酒驾，可能是第一辆车撞倒了路人，他傻了，车子停着又没标识，后面的车开过来根本来不及停。”

曾言言面色一变。他们聊的那些，应该就是她那天晚上见到的场景。那辆黑色的车，明显不是因为撞到人傻了，它这是返回过来要再原路开过去……刚才孙颖琦说的是，已经有个路人被撞，那也就是说……想到这一点，曾言言不禁“啊”了一声。

大家的注意力都往曾言言这里投了过来，孙颖琦问：“曾老师您怎么了？”

“你们说的这个事情，可能就是我看到的……”曾言言不太确定地说道。

毛卜凡似乎有点想明白了曾言言今天这种奇怪的表现，这姑娘大约是被吓到了吧。他沉声说：“你要是愿意说出来，或许就不会憋得那么难受。”

曾言言扭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心想，当做一个故事说出来，就像是看热搜一样，说不定真的能忘记那噩梦一样的场景。

“那个……那天晚上其实我有点晕晕乎乎，没有看到什么行人。不过第一辆车不是停在路口被撞到的。它当时迅速掉了个头，不对，是转了个圈再往前开，那……是不是就又轧到行人了……后来它开偏了往护栏那里撞，后面那个车很快，就直接撞了上去……”

虽然曾言言因为心有余悸，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但是旁人还是一听就明白了。

“啊呦，那这个人就是撞到了人，再想回去把人给撞死啊！”贾书同一拍大腿，半是惊讶半是发现了真相似的激动。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贾书同看了一眼曾言言，摇着头说：“曾老师，你平时不开车的对吧？你是不知道，现在撞到人真的麻烦，如果死了是一次性赔付，三者险指机动车辆第三者责任险，能保的，但是如果半死不活成了植物人什么的，那就是无底洞。我是听人家说过，真的撞到人而且不是简单擦伤那种，有些人是会干脆把人撞死的。没想到，还真有这样做的。”

曾言言倒吸一口气。她还是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在一条人命面前，以撞得怎样要赔偿的钱更少这样的简单粗暴的方式计算，不是应该第一时间叫救护车和报警吗，她只能拼命摇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可是撞伤和撞死，量刑不一样吧？”孙颖琦想到什么似的，问陈晔。

陈晔点点头：“这种情况，的确都是跑不了的。不过有些人的想法是，多坐几年，至少不让家人去填那个无底洞。”他也苦笑着摇头。

这就是最大的悲哀了。肇事者撞死了人，判一个较长的刑期，一次性赔付了补偿，事情几乎就算了结。可如果是个长期卧床，长期治疗的人，也许每年都要付出大额的医疗费用支出，而肇事者仍在刑期中，这些看不到头的支出，就落到了家人头上。

话题到了这里，所有人都觉得，心里梗住了似的，说不上来的难受。对于这个热搜，也就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兴致了。

从事保险那么多年，一直在说，当意外发生的时候，没人能阻止悲剧，但是保险至少可以不让受益人因为经济上的原因而遭受家里的二次伤害，还有钱可以过接下去的人生。

然而，也许保险并不是万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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