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颐心生凉意,越发的低眉颔首,一副不胜娇羞的姿态,嗫嚅道:“何须如此,皇上案前奏章文书已够多,添了这个岂不碍眼?”
陈元昭瞧见她耳朵粉红,拉起她的手,道:“宫里有不愉快之事,有不懂事之人,才让朕觉得碍眼。方卿是新人,却要懂事的多……”
这不懂事之人,说的是刚才的安康大长公主么?如果是,那么让他觉得碍眼的岂不还有刚刚有孕的姬繁艾?
正要抬头,陈元昭却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道:
“平仲端了驱寒汤来,你先喝着,朕去书房处理些事情。”
四周阒寂,只有大雨成行从琉璃瓦上重叠滑下的淅沥声,陈元昭看向窗外,雄丽的大殿隐在白茫茫的雨幕中,他忽然又想起了方景颐从雨中走来的姿态,纤弱的仿佛一枝青莲,没有任何刺能扎在自己身上。
他转身道:“今晚你留宿雍和宫。”
……
这一夜在雨声淋漓里很快过去了,次日黎明方景颐坐在轿子上往回走时还是一阵恍惚,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要她留宿雍和宫。
平仲曾经说过,皇帝不喜妃嫔在雍和宫过夜,能留下的必然是皇帝心头之人。她入宫三月有余,自认达不到淑妃、婉妃和蒨嫔的受宠程度,可在此时却享受了她们同等的尊荣,这是一桩六宫艳羡的美事。
可在方景颐眼里,这可真是一桩出乎意料的恶事,她怎么都没想到皇帝会让她留宿雍和宫!
昨日安康大长公主与皇帝不欢而散,陈元昭本来郁结于胸,看到她来后却勉强挤出了几分柔情,这恐怕不是因为她简在帝心,而是另有原因罢了。
才见过几面的妃嫔和皇帝,彼此之间能有几分情谊呢?
方景颐单手撑住额头,入目是雨洗过的鲜磊绿植,还挂着滴滴水珠,被朱砂色的宫墙映衬的格外好看。
她目光一闪,恍然间将留寝之事与安康大长公主联系了起来。
姬繁艾有孕,于皇帝和安康大长公主而言都是大喜事,就算二人此前关系不睦,因此事也该有所缓和,可昨日瞧着二人更是剑拔弩张了……她思来想去,只有一个问题能让他们再起争端,那就是位份。姬繁艾入宫时在众人里位份最高,封的是从五品的芳仪,彼时杜蘅芜是正六品的贵人。近日二人同时传出有喜的消息,姬繁艾不过是正四品婕妤,杜蘅芜却成了从三品的嫔,力压众人。
凭着安康大长公主的傲气,她怎么能忍下这口气?
皇帝昨天留她在雍和宫,未必没有做给安康和姬繁艾看的心思。纵使你们自认身份尊贵,可天下是朕的天下,朕若不喜欢,即便神仙妃子也如同尘埃,朕喜欢捧谁,管他卑微如尘,照样能荣宠万千。
所以她自己,反倒成了六宫的活靶子了。
方景颐想到这里,不禁直起身子来,看着前方潮湿的甬道,黑洞洞的显出些噬人的神气和傲气。
凤仪宫就在这黑暗甬道的前方,她叹了口气,该来的躲不了,明枪暗箭她都要有能战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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