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诧异道:“国相爷?”
“国相爷便是当今圣人的兄长,先帝时的国舅爷了。”韩雨农虽然多年来一直待在西陵,但对朝廷的状况显然还是颇为了解,轻声道:“你可知道凌霄阁?”
“知道。”秦逍心想凌霄阁那可是真正的名声在外,多少名臣良将都想着能够进入凌霄阁:“那是开国太祖皇帝下旨所建,初衷是为了表彰开国功勋,最早进入凌霄阁的是十六神将。”
十六神将是开国功勋,每个人都有着丰功伟绩,这十六人的故事也都在民间流传,两百年来,这些开国功勋几乎已经被神化,特别是市井之间的说书先生,说起十六神将的故事,更是绘声绘色。
秦逍立刻点头道:“知道,他是太祖皇帝麾下先锋大将,每战都冲锋在先。”
韩雨农微微颔首,道:“国相爷便是清河侯的后人了。”
秦逍在龟城无事的时候,也会钻进茶馆听说书先生说书,对开国太祖皇帝和麾下十六神将的事迹知道的也是不少,虽然从说书先生口中说出来的故事都是经过添油加醋,但凌霄阁十六神将,秦逍到也是如数家珍。
“开国十六神将,都是功勋卓著的帝国功臣。”韩雨农正色道:“那你可知道十六神将中的清河侯夏侯庞德?”
韩雨农点头道:“正是。裴家和夏侯氏祖就交好,两家算是世交,圣人登基之后,叛军四起,裴孝恭跟随其父虞国公征讨青州,便是夏侯国相爷举荐。如果没有国相爷的举荐,裴孝恭也就没有机会在平定叛乱的时候建功立业,后来也就不可能被圣人委以重任,总揽南方军务。”
“如此说来,南方军团应该是属于国相爷的势力。”秦逍立刻明白了韩雨农话中的意思。
秦逍一怔,韩雨农已经接着道:“十六神将的后人,承袭先祖爵位的已经是寥寥无几,能够为国效命的更是凤毛麟角,到先帝一朝的时候,还在朝中尽忠的便只有虞国公裴氏和清河侯夏侯氏两支。”
“虞国公裴氏自然就是镇国大将军裴孝恭。”秦逍道。
当今天子出自夏侯氏,国相也是由夏侯氏担任,仅此两个位置,就已经让夏侯氏高高处于云霄之。
“圣人能够顺利登基,她的本家夏侯一族自然是功不可没。”韩雨农压低声音道:“如果当时不是有国相爷在背后支持,圣后自然不可能顺利变成圣人。圣人登基,立刻册封国舅夏侯婴为国相,掌理朝务,所以在麝月公主参与朝政之前,夏侯国相确实是权倾朝野,朝中各司衙门几乎都是国相的人。”
他在西陵之时,只觉得京都朝廷遥不可及,而且对朝中之事也没有任何的兴趣。
但到了京都,才发现京都这片大海着实深不可测,此时听得韩雨农所言,也终于知道夏侯氏确实是权倾朝野。
刀的人都心存忌惮,你觉得这把刀将会如何?”
秦逍明白韩雨农意思,轻声道:“夏侯一族本是圣人手中的刀,但是随着夏侯一族权势日盛,这把刀太过锋利,圣人也存了忌惮之心。放眼满朝文武,无人可以与夏侯一族相抗,而正好麝月公主出现,圣人这些年扶持公主,所有人都只以为圣人是对自己女儿的疼爱,无声无息之中,却已经让公主成了气候。”
秦逍敏锐地感觉到什么,低声道:“都尉,公主后来受圣人宠爱,所求无有不应,这其中是否并不只是母亲对女儿的疼爱?”
“你能明白这一点,我很欣慰。”韩雨农轻声叹道:“圣人虽然出自夏侯一族,但她毕竟是天下之主,自然不会让任何一名臣子拥有过重的权柄。夏侯国相有拥立之功,而且是圣人背后最大的靠山,圣人登基之初,能信得过而且能依靠的自然就是夏侯一族,所以夏侯一族蒙受圣恩,如日中天。一个人手中有一把刀,自然能保护自己,可是这把刀如果越来越锋利,甚至锋利到使
时当正午,外面的街道人来人往,颇为喧哗,也正因为那些声音的掩盖,二人在房中低语,反倒更是安全。
秦逍并不担心隔墙有耳,他四品中天境修为,这附近但凡有人偷听,他都能够迅速发现。
韩雨农淡淡一笑,道:“圣人手腕了得,公主才干出众,如你所言,一开始满朝文武都没有看透圣人的布局,只怕连精明过人的国相爷一开始也没有察觉到圣人是要利用公主来掣肘夏侯一族。”
“十七年前,国相爷拥立圣人登基,成为拥立功臣的时候,公主不到十岁。还只是个孩子。”秦逍身体也是微微前倾,凑近韩雨农道:“虽然公主日渐成长,但在国相爷眼中,她一直只是个孩子,而且还是自己的外甥女,自然不会觉得一个女娃娃能够对他的地位形成威胁。”唇边泛起一丝轻笑:“等到他突然反应过来之时,公主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力量。”
就像猎人入山打猎,必然要对山林中的环境了若指掌,对自己所捕杀猎物的习性和出没地段也要一清二楚,如此即使不杀不到猎物,也不会沦为猎物口中之食。
“许多人都觉得圣人登基之后,重用太监,让宦官势力崛起,并非好事。”韩雨农轻叹道:“可是国相爷一度把持朝政,圣人若是没有自己的力量,岂不是成为国相爷手中的傀儡?她重用宦官,设立紫衣监和北院,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经过多年的扶持,圣人借用公主之手,已经在朝中形成了一股庞大的势力,而且圣人还将北院交给了公主,如此一来,公主的力量日盛,在朝中已经拥有了和国相爷分庭抗礼的力量。”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留在京都,几成定局。
韩雨农是担心他孤身一人在京都,对京都错综复杂的局面一无所知,若是一个不慎除了差错,后果自然是不堪设想。
秦逍冷笑道:“我可不管是不是他们的棋子,只要都尉你安然无恙,达到我自己的目的,也就足够。”
韩雨农轻笑道:“这就是棋手和棋子的区别。咱们是棋子,在这棋局之中竭力挣扎,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刑部卢俊忠在这棋盘蹿下跳,也只是为了捞取一些个人的利益,但那两位棋手争斗的却是一局棋的输赢,关乎着大唐的朝堂格局。公主提携范文正坐兵部尚书的位置之后,兵部成为公主的势力范围,虽然有南院分权,但兵部却依然是不可忽视的力量,国相爷当然不希望兵部衙门一直控制在公主手中。”端起茶杯,将剩下半杯水一饮而尽,这才继续道:“长生军没能及时出关,将军在西陵被害,叛军
韩雨农这番一解释,秦逍终是对朝局有了清晰的认识。
“国相爷自然早就意识到当年宫里的那个小女孩已经成为了他最大的劲敌,如果不加以遏制,夏侯一族在朝中的地位只能越来越弱。”韩雨农神色平静,缓缓道:“所以早在几年前开始,两股力量就已经开始在朝中明争暗斗,这一次兵部范文正一案,不过是国相爷和公主的一场权力游戏,无论是刑部还是兵部,当然还包括我们在内,也只是这两位贵人棋盘的棋子而已。”
“同时也是得罪了公主。”韩雨农叹道:“身在京都朝堂,脚下都是陷阱,步步惊心。”韩雨农对朝堂的险恶自然也是心有余悸:“不过这次的结果,却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秦逍有些不明白,韩雨农低声道:“公主没有出手保住兵部,固然是因为她知道范文正难辞其咎,另一个缘故,也是知道国相爷那边绝不会错过扳倒范文正的机会,一旦她要出手,此番定然会与国相爷直接发生冲突。”微一沉吟,才更是压低声音道:“公主如果向圣人求情,按照以前圣人对她的宠爱,虽说绝无可能保住范文正的官位,但要保住这些人的性命却并不难。”
夺城掠地,这些事情在国相爷眼中未必有多重要,对国相爷来说,最重要的这是一次向兵部发难的机会,即使没有我们出现,国相爷也还是不会错过这次机会,只不过事情会变得更复杂一些。”
秦逍沉默了一下,才道:“所以咱们这次其实也算是帮了国相爷一个忙?”
秦逍心想韩雨农考虑的更是周全,不禁微微颔首,道:“都尉说的是,公主弃之不顾,只会让其他人对她大失所望。”顿了顿,皱眉道:“但事实,公主这次确实没有出手。”
“我这几天倒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儿,隐隐明白了其中的蹊跷。”韩雨农道:“不是公主不想保,而是她知道根本保不住。要保住范文正,就必须说服圣人,而公主显然知道此番根本不可能改变圣人的心意。此外卢俊忠作为棋子咬住了兵部,是直接将范文正定罪的人,至少实际也是在帮助国相爷,这件案子过后,卢俊忠被封了爵位,兵部一群人都得到了赏赐,这事儿也是大不寻常。”
秦逍立刻问道:“难道是公主觉得范文正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所以置之不理?”
“不是。”韩雨农语气干脆果断,摇头道:“朝中背靠公主这棵大树的官员多如牛毛,范文正作为兵部堂官,那是公主手底下的得力干将,无论范文正以后有没有利用价值,公主都不能将他抛弃。下面那么多眼睛看着,如果没有价值便立刻抛弃,其他官员将会如何看待公主?连兵部堂官都不去保,其他官员如果成为国相爷打击的目标,公主是不是更不会在意?”
秦逍还没有明白过来,韩雨农低声道:“卢俊忠自圣人登基后,一直在刑部办差,掀起许多大案,也算是为圣人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次查办范文正一案,虽然不算普通的案子,但比起当年诸多大案,其实算不得什么,但以前那么多大案他都没有被赐封爵位,偏偏这起案子过后,立刻被赐封爵位,这至少表明,圣人对卢俊忠这次办的差事十分满意。”看着秦逍眼睛,问道:“你觉得圣人为何会对卢俊忠这次办案十分满意?”
秦逍想了一想,隐隐明白什么,低声道:“卢俊忠办的这起案子,最终受益最大的是国相爷,受损的是公主,难道是因为公主受损,圣人反倒满意?”
“不错。”韩雨农一字一句道:“圣人是在敲打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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