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皮笑脸了好一阵子,繁星见玩笑也闹够了,怕稍后真的把她惹炸毛了,自己转过脸去哼哼唧唧了好一阵,才正经起来说出此行的目的。
“自上次你叫我去查咸阴山神手中那道还阳符的真假,我便四处约人打架,甚至不惜……”
杜若一把按住繁星想抬起给她看的手臂,生气道:“辨真伪而已,你为何约人干架?”
此时就见繁星以一副“你果真愚钝”的模样将她打量着,傲然地睥睨着回答道:“不打架,哪来的手下败将散出去给你找消息?为了你,我还把我今年开春以来新长出来的蒲桃藤断成十来段,也放出去替你找消息了呢!”
繁星泫然若泣地挣脱了杜若按住他的手指,将繁复的衣袖高高撸起,杜若却只是看见底下两条白生生的小臂。
繁星的脸上略显出几分遗憾,“呀!都长好了!”他是故作深沉地怅然所失。
“你到底还说不说?”
“我说我说,虽然我的手长好了,但是咸阴手上的符是真的。”
正所谓:威武不能屈,繁星话锋一转,到底还是屈了。
“我发誓,千真万确!你脑袋的毛病能找到根源了。”繁星也替她高兴。
杜若表面上虽未表现出多么意外和惊喜,但其实内心还是百感交集的。
杜若曾状似无意问起过孟婆,若想得到阴司的还阳符,是否容易?孟婆当时就回答她说,六界轮回,生死有命,还阳符是个中的特例。
还阳符历来都是由阎王亲笔书写,亲手相予的,现在这一任阎王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油盐不进,只有上届阎王爷管得松些,现四海八荒中尚留存的此类符纸,多半都是当年出自他之手的。
或许正是当日闲谈,孟婆得知她有意此物,不久之后,孟婆就将她引荐给了咸阴山神。山神因事暂离属地,他亲口应允,如若杜若能够信守约定,待到他事成归山后,便以一纸还阳符相赠,作为谢礼。
如此一来正中了杜若心事,她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同时给四处游历的繁星传去了口信,托他帮忙留意着些。
“过去的事情当真这般重要,值得你花如此大的心思?”繁星看着不言语的杜若,心里开始打鼓。
与他相反的,杜若却是从未有过的笃定。
“当然!如若不能全然知晓前因,怎知现在做下的决定又是否正确?就好比有人故意打了你一拳,即使你当时打不过,也要等待时机打击报复,在此之前决不能轻易忘记这一拳,更是不能再笑着脸跑到他面前去。所以但凡有机会,我一定要把自己的过去弄个一清二楚,方才全然放得下心。”
繁星听了这番话,十分不以为然地噘着嘴摇摇头,“难道你不知道,人们有句话叫‘难得糊涂’的吗?”
杜若显然不愿在这个问题上退让寸土:“有些事情还是要刨根问底的。”
繁星听了之后不为所动,还顺便给杜若如是下了一个结论:“说到底,你也是个固执的人。”
“而且,”杜若停顿了许久,等到重新开口时,声音已经低了好几度,“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去见他的,可是现在记忆混乱,我也不能确定。但是,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繁星认真地问:“即便前路尽是艰辛苦楚?”
杜若认真地答:“即便前路尽是艰辛苦楚!”
他不死心地问:“为了那个卫阿青,就真的值得吗?”
杜若的声音极低,话语并不怎么振奋人心,但是很确定,很坚定,她说,值得的。
这些年来,不知由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开始频繁地想起一个人。
其实也不能说是一个“人”,更确切地说,那是属于一个着青色衣裳的男子身影,杜若在很多场景里见过他:碧波荡漾的潭水前、千枝垂发的柳树下、人头济济的十里长街、布置简陋的茅草屋、长虹卧波的石拱桥……
可是即便有时站得很近了,他的面容也总是一片缥缈虚无,杜若越是心急地想要看清楚,就越是模糊,到最后就只剩下他身上的一抹青白的颜色。
因为他频频入梦,有时甚至还会在杜若发呆的时候冷不丁地出现在脑子里,引得杜若时常为这个不知哪来的人劳神费心。杜若有次将这件事讲给繁星听,当时觉得不用名姓称呼总是不便,就用印象中唯一能确定的一样特征给那个莫名其妙的身影起了一个名字,从此便于称呼。
一开始听到她说起时,繁星也是一愣,笑话她画本子看多了,癔症发作,可是后来这样的事情总是发生,繁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在此之后,机缘巧合听其他精怪们聊天时,从他们那里得知妖是不会做梦的说法。
某棵老榆树就说自己常常睡得糊涂,总是忘事,凡人往他的枝杈上绑满红绸,可是至于他们的所求,老榆树总会忘记,不然就是张冠李戴:
穷小子求的是家财万贯,他就找了送子观音给那人求来子嗣绵延;养儿长忧的父母祈求家中体弱多病的幼子能长大成人,他就寻来文曲星,让那人家中长子高中榜眼;待字闺中的女子求如意郎君,他就拜托瘟神避开点她,让她长命无虞……诸如此类。
杜若觉得,既然精怪无梦,那这些零碎的片段八成就是被自己遗忘的一段过往,因不知名的原因被抛下了,如此一来便都说得通了。
梦境里最后一回与那青衣男子相见,是两人同在一座临水的亭子里。
水边是一片绿色,估计是围着潭水种着一圈青竹,那亭子四周的竹帘半卷,从湖面吹来的风带着凉爽湿润的气吹在他们脸上。
不知道前面说了些什么,男子突然激动地靠上前来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皱着眉思忖着开口说了一句话,大概说的是与她相约某时某地,风雨无阻,不见不散,云云。
这些情景都是极其真实的,真切得就好像是刚刚才发生在眼前的事,但是往深了一想,到底和谁?在何时?又是何地?却不出意外地一无所获。
切记要等我呀,莫要等我记起来了,你又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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