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里还一直转转着她们说没文化不行的事。离开学校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久到忘了上课是什么情景,久到忘了我的同桌是谁,久到手上拿了钢笔以后,许多字却都忘了怎么写。
每天小弟小妹写作业的时候,我看都不想多看一眼,不想回忆任何与学校有关的事情,但是她们一说,我心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许多事。
最令我感到伤感的是,以后再也学不到“自古逢秋悲寂寥”、“银装素裹、分外妖娆”那样美好的诗句了,老师再也不会和我们班同学说:
“大伙儿都得跟沈桃桃学习,在家帮家里干活,在学校学习优秀...”虽然这些话让我感到局促不安与无所适从,但终究是再也听不到了。
我突然想起来,在学那篇《莺》的时候,有许多老师来我们班听课,那个很喜欢我的陈老师第一个找我朗读课文,我把“莺”的一声读成了二声,这让她很窘迫,在许多老师面前,她认为很好的学生,居然把课文题目的读音读错了。
如果有机会再见到陈老师,我要和她道歉,告诉她,以后在学习课文之前,一定先查字典。错了,以后不会再有机会学课文了,那么如果见到她,是上去打招呼,还是躲着走?我也说不好自己会怎么反应。
晚上7点多,住宿的学生正在上晚自习吧?教室前面花坛里的花一定都开了;现在天气暖和了,教室里肯定不用生炉子了;今年不知道学了什么古诗词?校长一定还是每周开一次校会吧?
那时候几乎每次校会,魏龙都要到上面念一次检查,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他上课时,和几个男同学一起,把他们同样年轻气盛美术老师给打了,校长很生气,魏龙在上面念检查的时候,每念一句,校长跟着骂他一句,我们在下面听着,一边听一边笑,现在我回想,依旧能笑出声音来。
不念书以后,我的前路一定会像小姨那样,一直在家种地,干家务,直到别人给说了婆家,我会离开自己家,和一个其他男人睡在一个屋,一张炕。
我想到了魏龙,应该说,我一直想着他,他们出门走的太早了,大年初七就坐车走了。走的前一天晚上,他是来小姨家住的,我自以为他是为了见我,特意来小姨家住一个晚上。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说的。那天真的是巧,和除夕夜一样,我们一家到小姨家包饺子,老早的包完,就待着聊闲天看电视了。小姨家炕上地上依旧坐满了人,电视热闹的响着,大伙热闹的聊着天。我依旧出去上厕所,出来的时候,看见他在院子里站着抽烟,没转头看我,只说了句:
“走。”
他前脚走,我后脚跟上,被他牵住了鼻子一般,跟着走。
过了初五,村里晚上就不灯火通明的了,下一次灯火通明是正月十五,再下一次就是一年后的另一个除夕夜了。所以初六晚上,外面都是黑的,偶尔有几个孩子在谁家门口玩儿炮仗,也都只在院子里,不出来了。
我们走出胡同,到大马路上,到除夕夜笼火的田野旁边,四周漆黑安静,天上闪满了星星。炮仗声离我们很远,脸边有北风吹过,我的脸冻得冰凉。
“有点儿害怕。”我告诉他。
“怕什么?”问完我,他把我手拉起来。
“你怕我吃了你啊?”
“是呗!”说完我就笑起来。
一个二十岁的少年,牵着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儿,漫步在满天星野下方,虽寥廓,虽渺小,却不觉寒冷,不觉苍凉。
“你没回答我呢!”
“回答什么?你问我什么了?”
“怪我没问呗?”
“对啊,你没问!”
“我说喜欢你的时候,你听见了什么感觉?”
“你什么时候说的?我没听见呢!”说完我就开始笑,我这个人是太不会装了。
“你是欠揍呢么?”说完就要把我抱起来。
我赶快说:”听见了,我听见了!”
“好!现在该你说了!”他面对着我不动,双手掐在我腰间。
“我说什么?”话刚说出口,他迅速把我整个人贴到他身前,双手包住我脸,脸也跟着凑过来,我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我说我说我说!”他不动了,紧盯着我,像一个老师在审不听话又胆儿小的学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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