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南一远远跟随文一指径直来到天兴酒楼之前,立在这繁华酒楼门口,南一心中升起一股忐忑畏缩之情,想起江湖中人多有识得自己的,怕被不分青红皂白之人认出,再被追杀,生出许多事端风波,便背过身,立于酒楼门前一辆华贵马车之后,抬手散开束发,将鬓边两股青丝垂下,遮住两侧颧容,余下发丝一起绞好,以发带扎好,剩下一股浓黑长发垂于脑后,再自地上伸手抹一把昨日雨后黑泥,轻轻弄脏两颊,如此俊朗的面目,便不甚清晰。
立在酒楼对面车马之后的一双明眸瞧见了南一这番行径,由不得眸中闪出一缕不甘不忍,银牙抵住绛唇,一缕悲痛隐于唇角,愤然一叹:“南一师哥当年在天门关时,何等独立威风,高才绝伦,如今竟要躲躲藏藏,生怕露了行迹。恨只恨我剑宗庶出黑了良心,污蔑南一师哥。想我南一师哥何等清逸高远之人,岂会贪她的美色!”
垂首于这愤叹少女左右的两名女剑侍银刃、霜刃闻言,由不得面面相觑,知道大小姐对南一这个少年出名的男子有一腔缠绵爱意,生怕大小姐她看不开,痴缠到底,误了一生,由不得劝解道:“小姐,咱们这回是来找水月禅师,请他做个中间人,断了你和南家的婚事的。您怎么还看不开,痴心着南家那个废了筋脉的废人啊。”
霜刃也道:“是啊,小姐,死生有命,行走江湖之人,生死早已付与江湖,数百年来,在江湖上淹没无闻的人,含冤而死的人,年少成名后来潦倒的,数不胜数,既然有前车之鉴,他南一就该学会收敛,当年俊才夺魁之战前夕,小姐您在天门关提醒过他,叫他随意用剑,夺个前十,不被耻笑也不落门脸就成了,他偏要意气用事,争个魁首,自然被江湖人眼红猜忌,设计废了内力。他自己不懂江湖,小姐何必可怜他,随他去了吧。”
少女蛾眉微蹙,玉颔微低,轻摇修项,声如玉浆,固执道:“我只知江湖中人,飘渺无踪,行迹无定,唯一心坚定,此生方能胜过浮萍末絮,否则见他是才俊,与他联姻,见他衰弱,毁约不行,与墙头草何异。他尚未负我,我岂可败盟。我剑宗嫡出虽被庶出压得抬不起头,但这点侠义风骨,还是没有被压倒的。我堂堂剑宗嫡女,岂是墙头草?”
银刃霜刃二位剑侍无奈,只得对视一眼,将劝解之心作罢。
且说南一自信这番改容,叫人瞧不出他了,方才振袖,迈入酒楼门槛。
小二温了壶酒,端了一盆烧鸡,一盆牛杂给台上唱戏的人送去,太子与许侯爷坐于二楼,看着楼下独坐的文一指,正待派遣侍卫邀他上来谈事,便听得一声幽长细锐的破空声响,未待回神,戏台上传出重重一声脆响。
那响声既不似锣,又不似鼓,乃是铜钱与铜锣碰撞发出的重声。
这一声极为脆响,楼内众人顿住动作,皆往戏台上看去,独独见惯风浪的文一指不以为意,仍是淡淡喝着自己带来的酒,边喝边摇头,一脸肆意,毫不惊讶。
见众人被这重重一声吸引,躲在戏台旦角儿之后的皮影戏老板忙自旦角儿肩头露出一脸坏笑来,对着那坐在一角手里运着铜钱一上一下的大汉使眼色。
众人见舞台上并没有什么动作,皆是坐回座位,继续筛酒掷色子,过不片刻,那将铜钱运在掌心,使得铜钱如牵线木偶般一上一下的大汉忽又手腕一翻,随着手腕内力一振,两枚铜钱一起破空而去,正巧稳稳当当撞在了铜锣中心,发出一前一后两声“砰”。
酒楼内中人耳朵一齐嗡响,都解下腰间家伙,要喝问戏台老板,却见戏台老板一嗓子吆喝,自浓妆艳抹的旦角儿身后笑嘻嘻出来,大声道:“谢谢大爷的三枚铜钱赏,大爷点名要听皮影戏,我今儿便给各位唱一出,镖局少主侮辱剑宗女的皮影戏。如何?”
座中不少江湖人闻言纷纷一顿,交头接耳,道:“南家镖局少主侮辱剑宗庶女的事儿都过去整整三年多了,那南家少主也被废了武功,怎么现在又旧事重提?莫不是,南家镖局当真要散了,都来落井下石?”
“不会啊,前儿太子爷尊驾驾临咱天光镇,天光镇府尹特意派捕快四处传消息,让整个天光镇的歌姬舞姬不准露肩跳舞,不准各酒楼唱有伤风化的戏,这南家镖局侮辱强迫剑宗庶女的事,是何等香艳,下流粗俗不堪,怎么好在太子尊驾未离开时,便唱这种戏?谁敢点这出戏?谁又敢唱?怕不是,有什么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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