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说着，锁清站在我后面动也不动，我知道他是不肯表现出来自己很怕，于是罩在他前面给他一只手。Les的碧色眼睛愈来愈亮，比手画脚地说：“冬天嘛，死的人很多，我有好几次也差点冻死呢！我画了好多具尸体，把他们放在雪里存着，渐渐发现如果我用这刀子把他们的肚子划开，挖出来里面那些臭哄哄软乎乎的东西，他们就会烂得更慢，我很开心，因为这太有艺术感了。那东西不是叫‘灵魂’吗，没了这污秽的东西的人安分又不欺负人，还被我变成了不会坏掉的好看东西，多好！这把刀子多有用啊，自然是艺术的祭品！”

素衣人凝了凝眉，“很危险的心理啊，他是不是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大概吧，谁知道呢，而且就算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又如何，”我连吸了三口烟，“我觉得这孩子太有前途了，又因为我绝对是关于艺术的狂热爱好者，是艺术的信徒，所以很好奇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到这抽象的概念的，就问他，‘艺术’这个词，你是什么时候听到的？他说他只是一直知道。我想也是，他才几岁，我问他这种问题。要拐走这样一个小孩该怎么办呢？我首先摸摸锁清的头，一是要他羡慕嫉妒，二是安抚锁清，接着我就说‘他们还是会坏的，但是你信不信我能教你把他们做成美艳无匹、永世不朽的艺术品？’他盯着我，又看了看锁清，说‘那是什么？’我告诉他，‘人偶。你一定喜欢。’虽然我本人涉猎广泛，但是这个孩子是真的只喜欢人偶。我造了孽，用我喝完了的尸体教他怎么把尸体泡进药里防腐，教他把皮剥了切零件……”

素衣人咳嗽道：“停下停下，我在喝茶，你不要讲这种倒胃口的东西，我有很严重的精神洁癖。”

“好吧好吧，”我道，“不久以后婚事居然被批准了，说只要秘密进行就可以。我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毕竟我是被这一方世界的肤浅人族所畏惧厌恶血族，而人家蔺朱砂是名誉极好的灞衣副主。好嘛，那就秘密进行婚事吧。那一天，无情侯还看见渐离驿里面，凉孤烟又和水暮蝉一起喝茶，凉孤烟一来就说‘你今日很欢喜。’水暮蝉笑着拍凳子叫他坐下，‘是啊，我两个朋友要成亲了。’”

素衣人“啊”了声，“又是一来就断定。水暮蝉这么好猜？而且他说的不是‘下属’！”

我抽了好一会儿烟，“反正我是做不到，也不知道他好不好猜，我又不了解他。迷啊，真的迷。”

“其实我已经在殷屿修好了楼和廊子宅院一类，反正殷屿一个人也没有，我就在十里画廊那里悬了十里绣金红绸。好了，本人生赢家得了个妻，看看看看，旁边还有一个基，他是我老公，怎么样。”

秋上情用竹箫敲着素衣人：“对，就是吾。”

素衣人僵硬道：“是什么意思？”

“开玩笑的啦，他是吾友，而且是不需要共同话题、共同爱好的那种朋友。我这个人本就骨子里寂寞，找个不会因为没有共同话题就离你而去的朋友就更难了，对我来讲更难，我实在懒得、也不想，为了寻友人、脱离寂寞而培养和他们一样的兴趣，太累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儒学里面我觉得什么君子君子小人小人的一堆话，就只有这句好听。太恶心了，昨天还甘若醴明天就因为‘种种缘由’离开的友人，我——啊，想着就反胃了，不说了不说了。好在那位香台，他跟我几乎处处不同，但是，好了你自己脑补吧，多的肉麻话我就不说了。”

秋上情笑吟吟：“这一番话，吾甘之如饴。”

我跟他碰樽同饮，“好嘛。”

“但是，后来常祈藏居然拖回来了一具染了瘟疫而死的尸体，搞得锁清和他都染了病。我做的第一件大错事，可能就是因为厌恶这孩子惹麻烦而把他扔了，当着他的面抱着锁清去求药。就是这一件了——哎妈我忘了傀儡在这里！好吧，你就当没听见吧Les！反正你又不是真的孤儿是吧！”

秋上情：“……”

素衣人：“……”

“后来我还是没能把锁清治好，但是我这种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我要他活，就会不择手段地让他活，我什么事情怎么样，什么事情就必须得怎么样，大概我的六人格最不像我的一点就是他不强求。这怎么行！我把锁清的灵魂抽出，埋了他的病躯，带着他的灵魂四处奔走。找来找去，锁清的魂魄一路对着我大吵大闹，倒是欢腾得很……好吧，只是提醒我吃饭、前面有阳光什么的，我其实偶尔会为了减路程跑进阳光里。每次都被晒得掉皮。”

“终于，找到了一只修为很高，又脱离了群体的鲛人，我撕了他的魂魄，将锁清的魂魄放进去。锁清年龄太小了，所以魂魄比较弱，过了很久才适应这躯体醒过来。他沉睡的时候，也不知道常祈藏是怎么好过来的，反正马上就打响了灞衣之战。”

“那一战我可真是太惨了。两国交战嘛，我且不管天天在渐离驿聊来聊去又转眼翻脸开战的那俩人，我要接着去拐我弟。公子断琴，出来挨打！”我笑着拿烟斗一指我弟。

“哥……”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吸一口烟，“我跟他交战的时候，发现这孩子真是出乎意料的固执，就是不肯回去不饜界。我问他他到底想干什么，他说，‘哥，我必须要解开与蔺折戟的误会、攻下灞衣。还要……在两地间挖一运河，使那里的大漠沾染上簌渔的水气。’这意思不就是要帮着凉孤烟打霜天晓角吗？我跟他讲，‘你这是要与他为敌，就算解开了误会也是再添新仇。’他说‘即便我不与他为敌也不可能离开尹州三台了，叛徒不可能有好名声，逃离是一样的道理。已经没有人不认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