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李淑儿被叫到父亲的书房,天色已经有点暗沉,一点点曙光被黑暗吞噬,留下了没有边际的寂寞和孤独。李淑儿的心咚咚的敲击着肋骨。手指有点发颤,这个场面来的太快了,一时有点接受不了。对于此时的李淑儿来说,这是一个神秘并且看不出城府的男人,其次才是这具身体的父亲。李淑儿轻抿着嘴唇,脸色惨白的看着前面的这个男人。
“坐下吧!”父亲轻拍了下李淑儿的肩,示意她坐在旁边座椅上。
父亲揉了揉鬓角的凹陷处,低头思索着,不知该怎样对自己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儿说,说的太生硬,怕那本来就稀薄的父子之情瞬间荡然无存,而且他也明白眼前的女孩是个倔脾气,只能顺着毛捋。说的太婉转,怕孩子打哈哈,故意把这件事置之不理。
李淑儿看着眼前的父亲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氛有点凝重,忽然他站了起来,坚定的走到书架旁边,目视着前面的那副山水田园画。
“咳咳……其实也没有多大事,毕竟你已经十五了,再过几个月就是你的及鬓礼”父亲停顿了一下,手指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尖,继续说道:“你母亲去的早,只留下了你和旻之,那时你们太小了,我公务缠身,只能丢给你们祖母和奶娘照料。”
“谁知随着你祖母的去世,你的灵魂好像被抽走了一般。我明白,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的逝去,真的很痛苦。”
“那时的你只有一点点大,却什么都明白了,奶娘骗你,祖母变成星星到了天上,打算在天上继续陪着淑儿,等你想了祖母,就看看天上的星星。但是你一句话也不说,整天整天的呆坐着。”
“我多么希望你和旻之一样哭出来,捶打我,问我祖母在哪也好,可是……可是,你多倔呀,小小的人,绷着一张脸,不吃不喝两天两夜。”
“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你小脸惨白,眼神暗淡无光,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的嘴唇都干的裂开了。”
李淑儿听见父亲的声音有点哽咽,她不知道怎样安慰这个顶天立地的老男人,只是一开始的戒备在这炙热而又真挚的话语中开始瓦解,就像是处于陡崖绝壁间的攀登者,发现前方云雾缭绕,看不清下一处攀登的地方。但是下一刻,太阳出来了,迷雾渐渐的褪去。
父亲继续说到“你对我说要离开,要去给祖母祈福。”
“当时的你眼神很决绝。我明白,当你下了这个决定的那一刻,谁都不会成为羁绊你的阻力。你狠心的去和旻之决裂,去说让他伤心的话,故意在他的面前表现出你的厌恶。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的很隐秘吧!但是,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看不来!虽然嘴上说着恶狠狠的话,但是你的眼神出卖了你,你不应该躲闪!现在,你回来了,但是又有点不像你了,太平静了!”
李淑儿的额头汗涔涔的,双手紧紧的扣着椅子的扶手,想要站起身走出去。她害怕了,怕被这句身体的至亲发现,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仅仅是蛰居在这具身体的旅客。
“但是,孩子,我明白,佛祖他能了解你的痛,他净化了你的心灵,使你更加虔诚了。但毕竟你还在尘世中,你不得不去面对世俗的俗物。我会老去,旻之也会和你越来越远,我不希望你孤零零的一个人独自在这尘世间走一遭,白白的,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留下。我希望会有一个人,它可以代替我去照顾你,关爱你,就像我和你的母亲一样!”
李淑儿静默着,自己的心就像放在那熊熊烈火上煎熬着,本来以为自己已是一位被判处死刑的囚犯,但是法官却和自己说,你可以走了,你无罪!紧紧提着的心平静下来,霎时间紧绷的肌肉放松了,能感觉到肌肉中乳酸分泌过多而产生的疲软乏力。再之后听到父亲所表达出的对自己的关心,自己的担忧。李淑儿明白了,天下所有的父亲都是一样的,他们可能会是农民,商人,官僚,但是不管怎样,对孩子的爱都是一样的。
此时的李淑儿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父亲,她可以直白的拒绝他的好意,也可以微笑的坦然面对。但这些她都没有做。李淑儿走到父亲身后,拥抱了那具背着沉重包袱的,伟岸的,宽广的脊背。
回到自己的闺房,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皎洁的月光越过窗棂,带着静谧的光辉飘向房间。哪里都是亮亮的。整个房间都静寂无声,李淑儿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砰砰乱跳,听到了它的搏动声。李淑儿没办法平静的躺着了,颤巍巍的从帐幔中爬出,静谧的月光好像目睹了李淑儿的焦灼,听到了她的愁思。坐在窗前,望着外面,这是一个平安宁静的夜,平静的与恐怖无缘,在万里无云的夜空中,李淑儿好像看到了星星,星星已经升起,是否爸爸妈妈就在那一颗最闪耀的星球居住,李淑儿胡思乱想着。她渴望回到现实世界去,虽然来到这边仅仅只有一天,但是她发疯似地想着过去的一切。可是如果回不去怎么办,我该怎样与之相处。李淑儿被这种念头折磨地疲乏不堪。甚至想到了今天父亲对自己说的那番肺腑之言。他爱自己的女儿,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而留在这具躯壳中的是异世的灵魂。他将自己深深的舐犊之情强加到李淑儿的身上,即使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都为之感动,李淑儿也被感动了,不管是身体机能还是心里都为之颤抖。
李淑儿站了很久很久,甚至圆月都变成了上弦月,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李淑儿感觉自己的眼睛好像被蒙住了,仿佛变成了一条干涸的河床,渴望着河流的滋润,但是什么都没有,干裂的河床狰狞着,喧嚣着,想要干点什么,但又自暴自弃,浑身松弛,百无聊赖。
我在干什么?我不可以陷入这种无妄的沉思。是呀!过去的已成为历史,我祈求获得亲情,但是亲情已经摆在我的眼前,父亲会像爸爸妈妈一样爱我,旻之也会像爸爸妈妈一样爱我,在这个朝代我会像之前一样,获得幸福!
李淑儿沐浴在月光中,整个人闪闪的,发着光!
可能今天中午醒来的李淑儿对这个世界是陌生的,对这具身体的情感是冷淡的,心里想着不过是一次独特的旅行。但是,在这一刻起,她不在这样想了,这具身体,我这个灵魂已被承认,我要替你活下去,好好的活,带着你的那一份,世上再无花本淑,只有李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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