囫囵咽下最后一口,丑丫随着众人前往城墙下做工的地方。
半年时间建起来的夯土墙不到百米,靠这么点人手要想把整个县城包围进来恐怕任总而道远。
但这些都不是她操心的事。
丑丫望着正南方向,天地间昏沉的一片,仿佛困住了这方圆之地。
压抑而不详。
有人碰了一下她的袖子:“你有名字吗?”
“我们管她叫丑丫,她不会说话。”三娘替她应道。
“哎?哑巴?”少年露出失望的神情,“我叫傅言,叫我小傅或者小言都成。”
丑丫转头看向他,乌黑的瞳孔沉幽无底。
在奴隶里面,有名姓的人是很少见的。
似乎看懂了她的疑惑,傅言一咧嘴角,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家里穷,下头还有两个弟弟,我就把自己卖到这里来了。”
他是临县的,去年乡里闹了虫灾,一整年都没有收成,家里已经揭不开锅,只能想法子找个活路。
“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快干活!”
一条鞭子抽在脚边吓了两人一跳,丑丫埋下脑袋,接过后面人递来的土砖。
等那监工拎着鞭子晃走了,傅言又挨过来:“别看我现在胖,小时候可俊俏了,我娘说村里好几户丫头想跟我订娃娃亲呢。”
“......”虽然五官依稀能看出俊朗,但胖成这样,丑丫实在想象不出来他小时候是什么模样。
“可惜自五岁后就开始长肉,平日里吃的也不多,谁知道连喝水都会胖,那些小娘子也不跟我一处玩儿了。”
傅言颇觉委屈,小娘子们怎么尽看外貌了,皮相都是虚的,他还有一颗内秀的心。
“......”所以可惜的只是那些小娘子吗?丑丫哑然。
“你是女娃吧?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
她这张脸若放在夜里,连是人是鬼都分不清,身形也介于阴和阳之间,他竟能一眼辨出男女,丑丫不得不佩服这眼力。
敢情因为她是女娃才唯独凑上来与她说话?
“我可不是因为你是女娃才同你说话的,这里就咱两个年纪相仿嘛。”傅言忙不迭的解释道。
丑丫四处扫了一眼,发现这处角落确实只有他们两个年纪小些。
“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
丑丫比划了个手势。
“我比你年长一岁,你可以管我叫哥哥,”傅言龇牙,眼睛又弯成了一条缝,“不会说话也不打紧,冲我招手我就知道你在唤我了,哥哥肯定随叫随到。”
丑丫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这少年就是个自来熟的话痨!
可惜傅言没有听到这句腹诽:“我签的是五年奴契,等家里境况好些了就能把我赎回去,我攒够银钱就能把你也赎来。”
丑丫想,她的奴契应该是终身的,只能买,不能赎。
虽然,这奴契原本也不是她的。
北漠的温差很大,日头升上来后汗湿的头发贴在脸上极为难受。
丑丫忍不住用手背擦了一下,脸上便多出一道泥印子。
“这里什么时候给午饭吃?我快饿死了!”傅言气若游丝的哼了一声。
干粮早在路上就全进了肚子里,昨日下午签了奴契后也没给饭食,早上那个饼根本不顶饿,这会儿只觉得身体都要被掏空了。
丑丫抬眼看了一下太阳。
用衣角擦了手解下腰间的布包,露出里面的半个糠饼。
看着气弱的少年,冲着那句说要赎她不知真假的话,把饼又掰了一半下来递过去。
傅言的包子脸一鼓,连连摆手:“怎么能要你的,你自己吃,我等他们放饭食。”
丑丫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这孩子是被人哄来的罢?
后面的老李一巴掌拍到傅言肩上:“没人跟你说这里只供两顿饭?”
傅言没被一巴掌拍到地上,却被这个消息震得腿一软,颤巍巍道:“两顿?”
朝午两顿?
粗嘎的声音打破了他最后一丝期望:“可不,我们都是早晚吃两顿,也就丑丫不知哪里养成的毛病,早上的饼非要留到中午再吃一顿。”
傅言眼前一黑。
那岂不是说他还要几个时辰后才有饭吃?
“王家老爷说只要努力做工,这里管吃管住,能吃饱穿暖。”
“嘿,他不这么忽悠,你个二愣子能把自己卖到这里来?”老李咧咧嘴嗤笑了一声,满是补丁的麻衣在太阳底下已经看不出原色,“过些时日就习惯了,虽说不能吃饱穿暖,半饱还是勉强可以的。”
傅言欲哭无泪,肚子早就已经造反,响得跟雷鸣似的。
丑丫仍然是先前的姿势捏着那小半个饼。
傅言在性命与操守之间,果断放弃了后者。
原本三两口就能吃完的饼硬是舍不得一口吞了,虽然硬得发干的糠饼咬在嘴里根本吃不出什么味道。
丑丫把腰上的水壶也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