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暖和啊,不是那种黏糊糊的罪恶,不是那种怎么都甩不掉的惶恐,心境不知道为什么平和了下来。
但那片血红的土地里,伸出了无数双黑红色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往下拽。
“是你的错。”他们说,“你凭什么得到救赎。”
他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挣扎:“不是我杀的你们!”
“但是你吃了我们。”他们毫不退让,“你比杀了我们的人更可恶。”
是这样吗……?
惶恐被无止境地放大,他拼尽一切想要逃离,却不知道到底可以逃到哪里去,那是无边无际的血海,是会不顾他自身意愿无数次返回的血海,他在这其中出生,是否也该在其中死去才对呢?
“云七?”
双肩被摇动,他模糊间听到有人在叫他。是他的名字吗?
“云七?”
对了,他已经有名字了。即使是一个随口起的符号,但那也是他,现在该去的地方。
他睁开了眼,看到她微微蹙紧的眉,抬起手,摸了摸她的眉心。
“做噩梦了?”抓住了他伸过来的手腕,云千颜看着他依旧澄澈的眼睛,问道。
云七微微点了点头,顺从地垂下了手,转而抱住了云千颜,把头埋在了她胸前。
云千颜继续抚摸着他的头发,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她似乎一直以为自己是女生。云七贪恋着身前那生命的温热。如果知道自己其实是男的,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任他亲近了呢?
不愿细想,他又拿头蹭了蹭云千颜。
她看他像个恋家的小动物一般,只觉得可爱,便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小孩子的皮肤软软的,很光滑,原本因为营养不良而分外瘦弱的身躯,也因为这一两个月的“调养”而好了些许——唔,在岛上的时候,似乎反而瘦了呢。
她依旧不怎么满意,只等到陆地上,再开辟点新食物出来。
经过一夜的研究,她已经基本明白了那个阵法存在的意义。那是个吸收“生存欲望”的阵法。
先吸收人的大部分生命力,然后半死不活地丢到阵法中,在那一片血海中等死,那些人便对死亡越发恐惧,也对活着更为渴望。
而阵法,便可以吸收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愿力”,反馈到布阵者身上。虽然可以将这些“希望自身活下去”的愿望,转化为“希望布阵者能活下去”的力量,从而让布阵者的寿命得到延长,但也会导致布阵者的长生欲越发强烈,最后或许疯癫,或许思维混乱,也未可知。
近几年,似乎那圣城城主已经研究出了另一种更好的阵法,本就打算换阵,因此也没有打扰他们破坏阵法。
捏着他的脸,云千颜觉得没必要告诉他这些事,圣城,终究是过去式了,无论是对她而言,还是对云七而言。
云七任她捏着,偶尔被捏痛了,便拿他那双清澈的赤瞳瞪她,换来一个略带歉意的摸头。
天色已然泛白,海中的鱼群又活跃了起来,时不时扰起一片水花,他们两人都还不是很饿,便也没打算捕鱼。
捏着云七脸的手突然一顿,云七抬头,用困惑的目光望她。
云千颜笑着,又揉了揉他的脸:“我的神识好像感应到有个岛屿就在不远处,似乎人挺多,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云七点点头,坐起身来,不妨碍她施法控制“船”。
云千颜专心于阵法,时不时放两块灵石进去。
气流涌动,风吹开了一直遮住云七大半张脸的长发,只觉得他五官十分精致,眉宇间更是有着三分英气,一时倒确实分不出是男是女。
说是女生,则英气袭人,说是男生,则又好像精致得过分了。
云七抬手,把吹飞的头发抓到自己眼前,继续挡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
他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女生的,所以这不算欺骗吧。云七看着云千颜的背影,这么想着。她应该很讨厌别人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