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那个躺在木床上毫无生气的少年,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表明这个人还是活着的。不知怎的,随着王管教眼中滑落的泪,她的心里也是一阵酸楚。
柳慕容至此就在她家住下。
在很长时间里,柳慕容都处于半昏迷状态。因为初到岭南水土不服,有时明明看着他似已在好转,可也许就因为一场突入其来的暴风雨,他的病情又会急转而下,生命垂危。
阿爹就一次次调试着药方,有时半夜醒来,还会看见阿爹房中微亮的灯光,她知道阿爹准又是捧着医书苦思冥想。
岭南的那个夏天真热,她打来冰凉的河水,一遍遍的为他擦拭,只希望能让他稍稍舒适一点。
王管教送来许多吃食。她把王管教送来的小米肉食之类的,用小火慢慢煨着,直炖的入口既化,然后一小勺一小勺喂入他的口中,看着他在昏迷中也无意识的吞咽下去。他的药都是她煎的,也都是她一勺勺喂下去的。
她陪着他度过了那个漫长灼热的夏天,看着他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看着他终从死神手中挣脱一天天好转,看着那张瘦到极点的脸在她的精心照料下一点点丰润起来。
本不过是十二岁的年岁,在这个偏远的无礼教拘泥的小山村里,活泼顽皮的就像野小子似的,成日和曾阿牛上树掏蛋下河摸虾的。可自他来后,她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照料着他。
天气慢慢凉爽起来时,他已能下床自己活动了。
她看着他,惊奇的发现,原来他站起来这么高,虽仍是瘦的单薄,可他生的真好看。他低头看着她,对她微微一笑,轻声说:“我知道,你叫李小玉,美者颜如玉。”
她呆呆仰望他,对他的话似懂非懂,可他的声音也那么好听。看年岁他也比曾阿牛大不了多少,可曾阿牛的声音难听死了,成日里“嘎嘎”的,就象鸭公叫。
柳慕容一日比一日好,到底是人年轻,恢复起来也快,不过几日,便能帮阿爹做些杂事了。
王管教带了几个人过来,把他们住的那几间房屋里里外外翻整了一番,又帮着添置了些生活用品,就算是把柳慕容彻底扔在她家里了。
不知为何,对于王管教这一做法,让她心里暗自窃喜不已。
在她那朦朦胧胧的心中,还没有太多的想法,她只是看着他在她家小小的院子里进进出出,她就暗自得意。这人几乎就死了,是她一点一点把给他救回来的,她都完全忽略了阿爹药方的功劳。
他不快乐,她知道。他常常一个人爬上她家屋后的山顶上,向北遥望,她也知道。
他席地而坐,背靠树干,有时嘴里会叼上一根狗尾巴草,状似悠闲。可他向远眺望的眼神却是那么的忧郁。她知道他那是想家了。
听人说被朝廷流放的人这辈子是回不了家了,她不知怎么去安慰他,只有尽着一个小女孩的所能,做出天真无知的样子,装傻卖痴,只为逗他一笑。她还走到那儿都硬拉着他,只为了不想让他一个人呆着。
渐渐的,他会跟着阿爹一起上山采药,下地干活。在日暮西山时,她做好了饭菜,等着劳作了一天的他和阿爹归来。三人围桌而坐,就象一家人。阿爹会讲些趣闻迭事,常常逗她笑的前俯后仰亳无形象,他也笑,可他连笑起来都是那么的优雅。
拜她阿爹的医书所赐,她是识字的,只是那字写的实不敢恭维。于是闲来无事时,他便教她写字,俯在她的身后,手包着她握笔的手,一笔一画、横竖撇点。他的鼻息就在耳边,让她的心如小鹿般乱窜。
他教她念诗。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鹤鸣于九皋,而声名于野。
如月之恒,如日初升。
……
她如呀呀学语的童子,跟着他一字一句的念,却不知其意。
那一日,他又教了她一首。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她突然就福至心灵,低低吟着,不觉心就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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