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风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卖了砚台，他有些无奈，也是迫不得已。

那是在省城古玩街老者测评价格十天后，他踏上了去往北上的征途，专门到古玩市场考察问询。没忍住诱惑就卖了。

告别老者的第二天，宋秋风和居中祥开着满载着卷烟纸的卡车北上济南。向北走的路虽然有山，但比南下的平坦，天宽地广人心就敞亮了。车后尘土飞扬，驾驶室内歌声嘹亮，即使五音不全六律不合，欢乐依旧挂在脸上，那一首在希望的田野上被他们唱的面目全非，已经没有原先的神往。

济南的天和泉一样绸绵，车子驶进卷烟厂车间在车间肖经理的一声召唤下，工人们像饿疯了的豺狼一样扑过来。宋秋风觉得不是卸货，他们也依然会精神斐然。肖经理在车下笑容灿灿打招呼，宋秋风和居中祥下车就被肖经理握着手不放，亢奋有力的说你们可算来了，天降救兵。

宋秋风和居中祥不知所云，不知道肖经理为什么会如此激动而热情。他们被安排在厂食堂，食堂专门给他们做了红烧鱼、鱼香茄子，还有热乎乎刚出锅的花卷。宋秋风吃下第一口之后问领导为什么这么热情招待我们？肖经理说厂里已经十天没进来车了，生产线货源不足，订货送不出去，北京天天催货，催的我头昏脑门疼，赶牛车也没车。居中祥问这边运输公司没有车？肖经理说今年市场活跃利润高的活太多，在我们这利润少不愿拉，运输公司的车和司机都缺。宋秋风一听能去北京，顿时心里张起了八倍的精神，他问肖经理您是想让我们做什么？肖经理说帮我们往北京送一车货，解决燃眉之急，救急救难。居中祥说根据安排我们还要去油厂接货。肖经理说我们给你们领导打电话，运费不差。居中祥说油厂那边不好说。肖经理稍作沉思说就说车坏了，你们拿着工资再挣一份外快，出来不就是挣钱的。宋秋风看居中祥，居中祥摇头，嘴张了三秒钟笑说不行，帮忙归帮忙，规矩还是要讲的。宋秋风说能多吃不能多拿。

宋秋风和居中祥吃完饭肖经理带他们到办公室，泡上茶端上水果，肖经理说你们好好休息，等装好车再叫你们，要辛苦你们了。居中祥说必须跟省公司联系好，没指示不开车。

谁也没想到这一趟出车能碰上好运，宋秋风更没想到自己念念不忘去北京的想法，就莫名其妙的实现。好在他怀抱侥幸早有准备，来时带上了砚台。当时他是想如果有机会，遇到哪里都能询价。但这次在北京询价的想法落空了，近一段时间北京正在开会，实行交通管制，外地车辆无法进入主城区。他们在北京的卷烟厂卸了济南运来的货，又装满货物送回济南。宋秋风和居中祥两个人朦胧的看着汽车，他们不知道这是哪一出，玩蚂蚁搬家来回折腾。居中祥与他们交代事情的领导说济南没有说北京有货要运回，这样拉货我们回去没法跟公司交代。领导说油加满，运费照付，你们千里迢迢不可能白跑。宋秋风以为居中祥要的就是这句话，但居中祥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替济南送货已经是耽误时间了。领导说空车回去还不是一样的路程，同样的时间，去财务领钱，给你们安排好住宿明天出发。说完话向一女孩招收说带他们去财务开票领钱，到济南全程油，多加两百块运费，付现金。居中祥再喊领导，领导摆手甩着两条腿走了，大声对女孩交代明早上班给开出门证，晚上安排宿舍。居中祥喊领导费用太低。领导早已经走出门去，只留下一个很宽的背影和大屁股在阳光下摆动。

宋秋风是有点看不惯领导的架子，但很欣赏他的风格和井井有条的说话方式。居中祥虽然表现的有话说，但他的目的达到了，只是做做样子虎威狐假。对于领导开出的安排也算认可，宋秋风当然无话可说。

不知道是北京地方好，还是卷烟厂的床好，这一晚他们睡的很香，两个人都打呼噜谁也没吵醒谁。天亮他们自然醒来，宋秋风问居中祥好不容易来一次首都，要不要给领导带点特产。居中祥说烤鸭带不回去，买两瓶红星二锅头带回去，找家管子要两道好菜，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

烟草公司刚上班他们就出发，送出门证的女孩从食堂给他们带了包子，说领导说吃饱饭安心开车。宋秋风说两个包子能吃饱么，肚子不是鸡蛋壳。女孩说下一站天津，狗不理包子比食堂的好吃。宋秋风一听长了精神，便愿意饿着肚子去吃天津狗不理包子，他回女孩谢谢大姐提示，只有领导的传话，你不说点什么？女孩翻白眼说阿姨我都四十了，谁是你大姐，祝你们一路顺风。宋秋风笑着说我眼拙，是我见过最年的阿姨。女孩挥手说赶紧去吃狗不理。

宋秋风没有忘记狗不理的召唤，在天津下了国道，找到最近一家包子店，中午只吃包子喝了一碗豆浆。包子店老板听宋秋风和居中祥是外省口音就问老乡是哪里人要到那里去？宋秋风说林山人到北京，现在回去。老板给宋秋风和居中祥给了烟，是没过滤嘴的中华，宋秋风接过烟拿到鼻子下面闻了一闻说香。老板递过火柴，宋秋凤没有点着，她说吃饭不抽烟。居中祥接过烟说好烟。

宋秋风问为什么叫狗不理？老板说开第一家包子店一只流浪狗趴在门外不走，老板拿肉包子打狗，老话说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可那流浪狗闻了一下反而没吃走了，正好被街上几个赖皮看见，嘲笑狗都不理，时间长了老板默认了叫起了狗不理，名声传开生意好了包子也越做越好。宋秋风说狗之所以不理肯定没放肉，名声传开老板就不好意思不放了。老板说都是编的，我也胡说八道，正儿八经的谁也说不上，就是个名字。居中祥说后人说古人的话没几句是真的，都往自己脸上贴金，认为自己说得对。

宋秋风吃的太多，车走出去没多远胃发胀，下车硬是吐了干净。居中祥说再好的东西也不能贪。宋秋风含着泪花说罪过罪过，怪我嘴馋心馋狗都不吃让我吃多了，狗比我聪明。居中祥说像我们走开车跑途的人，一次不能吃的太饱。宋秋凤说那您不早说。

再次上路没有中途歇停，从中午开到晚上，一直开到深夜，等到进城时居中祥把车停在路边说不走了，天亮再回去。宋秋风问为什么？居中祥说夜里进厂万一被监守自盗到哪都说不清。宋秋风说有道理，听师傅的。居中祥说叫叔，听着亲切。宋秋风响亮的喊了一声叔，居中祥答应哎！

待到卷烟厂上班，宋秋风和居中祥浩浩荡荡开着车走进大门，肖经理正在车间外训话。见汽车进来停下了训话模式，对挨训的工人说进去召集人手卸车。那员工说您没训完，才两分钟。肖经理抬脚去踢，那员工后退加侧跳躲过喊还差二十八分钟肖三十。

速度依旧迅雷不及掩耳但井然有序，宋秋风和居中祥看着卷烟厂工人热火朝天团结一心的工作热潮，欣然的笑。肖经理说你们看我们工人怎么样，跟其他地方相比工作热情是不事很高昂？居中祥说这是我见过最积极一心，团结向上的团队。肖经理沾沾自喜说还不够好，比我想象的差远了。居中祥说团队的团结与积极心，完全是领导管理引导的结果，现在您这样负责的领导真不多了。肖经理谦虚说我做的还不够好，如果是我的工厂，我把他们训练的像军队一样，该走就走该做就做该睡觉就不能做梦。宋秋风说您的想法有点超前。肖经理说如果改革开放的脚步走的快，会有那么一天。

宋秋风看不懂肖经理的心思，但从言语里可以听出一个对美好前景有所期盼的人的理想追求，也能从眼神里看出对未来满怀希望和眷恋的殷切渴望。但此时他却觉得肖经理像一个拜佛的虔诚信仰者。

肖经理带着宋秋风和居中祥到财务室结账，钱拿在手里他们看什么都是温暖的，天下哪里都是阳光普照。肖经理表示了再三感谢。居中祥向肖经理借电话，肖经理带他们到自己办公室说全国哪里都可以打。居中祥表示感谢说就一个电话，打回公司。

居中祥将电话打到杨主任办公室，空饷到结束无人接起，他耸耸肩说估计开会去了。

在榨油厂装上货，他们开车直赴省城，宋秋风心中忐忑略有遗憾，期望下一次来北京。去看**。

宋秋风再次找杨主任借报纸，办公室的门紧锁着，李经理从财务室出来看见宋秋风问又来借报纸？宋秋风回答是的。李经理说这几天的报纸都在我这，杨主任这几天不再。宋秋风说领导开会挺忙的，等回来肯定有新精神要传达。李经理说杨主任父亲住院，估计还得几天。宋秋凤问哪个医院？李经理说人民医院。

宋秋风把杨主任父亲住院的事情告诉了居中祥，居中祥直截了当掐了烟头说去医院。在供销社居中祥买了罐头葡糖糖，宋秋风买了水果和奶粉。他们来到医院，恰好在医院窗口碰到杨主任，杨主任他们脸上没有血丝勉强的笑，轻声说你们回来了。居中祥问老领导怎么样了？宋秋风说来看看大爷。杨主任说没啥事，心意我领了东西拿回去。宋秋风说专门来看大爷的。居中祥说杨主任你生病，脸色不好。杨主任说我好着，就是被钱愁的，不要命的病需要做手术。居中祥说你也知道我家情况，想帮也帮不上。杨主任说知道，心意我领了，我自己想办法！

宋秋风和居中祥到病房看了杨主任父亲，老人满头白发春风满面坐在床上听广播，广播里正播放北京开会的消息。宋秋风进去猛的喊一声大爷我们来看您。杨主任父亲回头慢吞吞问你们是谁，没见过你哦。居中祥说叔，我们是杨主任同事听说您病了就来看看您。杨主任父亲说我好着呢，不痛不痒的医生非说我有病，你们看我像有病的人吗，吃喝拉撒一条龙都能自理。居中祥说您还没病。杨主任父亲说我谁也不信，要是真有病就等着阎王爷来收，再活下去太浪费。

离开医院宋秋风想了很多问题，他想帮杨主任却不知道怎么帮，但他知道能帮的只有钱，但自己不是魔术师不是挥手即来。宋秋风主动问居中祥要了烟，吸的他哭笑连天，居中祥笑他还是没学会。宋秋风扭头说我要请假去北京。居中祥问去北京干什么？宋秋风吹牛说去中央开会。居中祥成功的被逗笑，他说你比那卷烟厂肖经理还扎实。宋秋风说吹牛也需要勇气，我憋了好久了。

居中祥以为宋秋风随口说说，宋秋风骑了他的自行车野马脱缰的跑了。两个小时后宋秋风气喘吁吁回来在院子里大喊叔，您送我去火车站，今晚有车我去北京。居中祥说你怎么风就是雨。宋秋风说最多三四天就回来，您请假在家好好休息或者修修车，工资我给您补上。居中祥说你究竟有什么事？宋秋风说小事，等我回来给您吹个真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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