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带你们走。”他说,“你们人数太多了,如果你们都上船的话,这些水和食物根本不够分,所以对不起。”
这三个字是如此无情,无情得简直不像人话;而它又是那么沉重,沉重得张昀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但反应过来的岛民们却偏偏还要提醒他那些不愿面对的愧疚。
“可您难道忘记了,是我们帮忙拿到的淡水和粮食!”
“是我们告诉地您兽人的要害!”
“我们救活了你们的同伴!”
“我们还为你们提供了这个世界的地图!”
……
一声声地责难像刀子一样剜在张昀的心上,每一刀都割得鲜血淋漓——这一切他都知道,他还知道这些是和他一样,流着相同的血脉,有着同样的祖先,说着同样的语言的人,他更知道自己在做的完全就是最可耻的过河拆桥,可是……
“这些我都知道!”张昀还是抬高了无可商量的语气,“但水和食物只有这么多,如果我让你们上船,那么不出几天大家都得饿死、渴死!”
张昀说到这里,悠悠地叹了口气,从差点脱口的众多话语中选了相对温和的内容:“我说过我不是你们的救世主,比起你们,我必须优先考虑我的人。所以……对不起”
这句话决绝而卑鄙得叫人生厌,但张昀还是这么说了。
“以后不能再派人回来收集淡水和粮食吗?”人群中有人质问道。
张昀摇摇头:“这次我们是出其不意,之后兽人必定会加强防御,再回来恐怕登岛都难。这是一锤子买卖。”
“但我们给了你们地图,有了地图就可以到别的岛屿去找吃的。”又有人说道。
张昀又摇了摇头:“这不假,但我们的船……由于某些原因还开不动,除了这里,最近的海岛也有15天的路程,靠救生筏根本到不了。”
他顿了顿,指着救生筏上打包好的水和粮食,又道:“如果只有我们自己,这些足够支持一个月,事实上我打算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学会开船,可如果带上你们最多维持7天,这么短的时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死!”
“但为了帮助你们,我们已经暴露了藏身之处,那些兽人随时会回来!”长老问,“如果您不带我们走的话,我们怎么办?”
“所以我把他留给你们。”张昀指着被捆得死死地丢在一边的钢索,“有他在手,兽人应该会投鼠忌器。”
岛民们再次沉默了:张昀说的虽然是事实,但你不可能一直靠着人质活下去。它只适合作为短期谈判的筹码,你可以从他身上换取利益,但却很难从他身上换到和平。虽然在他们先祖来的那个时代,国君们都喜欢玩“交换质子”,可有谁真的靠这个真的躲过了战争?
外交的本质,还是得看实力。
可他们没有实力,张昀这一走,他们就要继续和凶恶暴戾的兽人共处一岛,并且这一次想躲进深山老林都难了——他们已经暴露了。
片刻之后有人开始恳求了:
“求您了,行行好吧”
唐韵第一个跪下了。
“带上我吧,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是啊,带上我吧为奴为婢都行。”
……
不断地哀告中,第二个、第三个也跪下了,除此之外他们想不到别的办法,然而张昀不为所动,他只是让视线尽量看着别的地方,避免那些用企盼和害怕组成的眼睛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些恸哭和祈求足以软化最坚硬的钢铁。
舒小雅走到张昀旁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真要留下他们?”
张昀转过头:“知道吗?自从来到这里,你还是头一次主动找我说话。”
舒小雅没理,执着地追问道:“我问你是不是真打算留下这些人!”
张昀叹了口气但是没回答,不过他的答案已经写在脸上了。
“这也太不人道了吧”舒小雅说,“这些人帮助过我们,没有他们我们可能早就死了。”
“……我知道。”张昀说。
“他们还救了刘志强。”
“我知道。”
“那您知不知道我们这么做,等于留下他们等死?”
“我知道。”张昀夷然迎上了姑娘瞪视的目光,“但我更知道如果带上他们,那就是大家一起等死。”
他的声音始终镇静,可这种平静听起来却格外伤人。
舒小雅不说话了,她把脸转开,也不去看那些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的身影。
她的全身都绷得紧紧地,看得出在极力忍耐。
“听着,”张昀用手按住她微微颤抖的肩头,“或许说出来你不相信,做出这个决定我比他们更痛苦,但资源有限,我们没资格演上帝。”
舒小雅不说话,所以张昀只好继续说下去:
“虽然我也很同情他们,我也不想搞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情,但没办法,总不能让这艘船变成我们最后的棺材吧?”
他一边说,一边冲赵离使了个眼色。
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讯号,赵离不动声色地带着他的小队护在了救生筏前,他们的枪口向下,然而眼里却充满了警惕。
这是为了预防万一,防止岛民们绝望之下骤然发难。
张昀看到一切布置妥当,这才转回头,看着依然僵在原地的舒小雅。他沉吟了一会儿,然后用那种温和地,但却又斩钉截铁毫无动摇的声音,开始继续编织语句:
“我说过要带你们回家,比起这些人我得优先考虑你们。很多时候现实就是这样,我们无能为力,但我们还得活下去。”
舒小雅这一回总算是回头了,然而她的脸色却冷得仿佛挂了一层冰,而她的语气也仿佛挂了一层冰:
“您还真是……‘伟大’呢。”
她说完就转身走开了,只留下张昀久久地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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