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儿!”
看着睡在她身旁的林喜儿猛地坐了起来,吓了林福儿好一跳,也坐了起来,握住了林喜儿的手,“姐姐,姐姐,怎么了?”
“没事儿,睡吧,睡吧。”林喜儿摩挲了林福儿好一会儿,在浅浅的月光下不错眼儿的瞅着林福儿,“睡吧,福儿。”
林福儿点了点头,复又躺了下来,被子硬的像是铁皮似的,虽说如今还没入冬,但也是冷清清的,要不原来的林福儿前儿也不会没熬过,就这么去了。
“福儿,你还这么小,快歇歇吧,不非得跟你姐姐做的一样好。”一溜儿十来个小丫头子,都头顶着破碗站着,福儿年纪最小,身量也矮,却也绷着小脸儿,汗津津的,一动不动的站着。
林福儿动了动眼珠子,瞄了一眼站在她身边儿的小丫头,正要开口,却看着绣妍姑娘看了过来,身子一歪,头上的破碗就要往下掉,“福儿!”惊的林喜儿小声儿叫了句,看着福儿歪了歪,又站定了,这才把提着的心放到了肚子里。
如今,林福儿和她姐姐一起在一家小宅子里进行职前培训,为的是能卖到大户人家,做个伶俐的小丫头。
据林福儿这几天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这户人家姓柳,是个官牙,统一管着他们的柳娘子尽心尽力的教导他们,为的就是能卖个好价钱。
这柳官牙也算是个正经官牙,能做到这中等官牙,也算是个能人儿,家里也养了十几个儿门面的姑娘,又有几个儿自梳的嬷嬷,已是小有规模。
“绣妍姑娘,您怎么亲自往这儿来,这里又脏又乱,您要是有什么事儿,只管说一声儿,婆子我哪里会让绣妍姑娘多走这一趟?”这里不过是个小三进的宅子,里面加上头被剃的乱七八糟的小丫头子也不过是二三十人,可这王婆子只管着刚进宅子的小丫头子们,没什么油水,权势也小,拿着进了内宅的绣妍姑娘,自然是又小心又谄媚。
“哪里用妈妈这么看重,不过是娘子吩咐我管一管绣房,妈妈太客气了。”绣妍姑娘上面穿着嫩粉色掐牙儿的小袄,下面是条绣着暗色祥云的青色石榴裙,外面还罩着米色的比肩,脚上是双精致的粉底儿绣蝴蝶双飞绣花鞋,与头上那颤巍巍的银丝儿蝴蝶簪子交相呼应,就连细细的皓腕上都戴着三四个拉丝儿银镯子,只除了面皮不出彩,别的都羡煞人等。
这一长溜儿的十来个小丫头子都止不住的往绣妍姑娘身上望去,头上的破碗不时有掉下来的,“噼啪”、“噼啪”的脆响传来,直听的王婆子心都颤了。这碗碎的多了,她也不好往柳娘子那里交代。
“咦?这个……?”
“绣妍姑娘是看这个长得着实矮了些?也是绣妍姑娘心善,不是她长得小,着实是她才六岁。”王婆子说起话来活灵活现,连绣妍姑娘这见多识广的都有些听住了,更别提别的小丫头子们了,更是不住眼的往林福儿这边儿望过来。
“她那狠心的老子娘非要卖了这姐妹俩给儿子嚼用,娘子心慈,不舍得这花骨朵儿似的被卖进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这才一并收了回来,也太小了些,怕不得养两年呢。”说着,又指了指边儿上站着的林喜儿,“喏,那个是姐姐,倒还高挑些。”
绣妍姑娘却再没多说什么,不过是把身后小丫头子捧着的一摞儿旧衣递了过来,“妈妈也看着她们好好儿洗洗吧,即进了这里,也算是她们的造化,娘子可不喜欢脏兮兮的丫头。”
说着,又指了指绷着小脸儿,直挺挺站着的林福儿,“那个小小的,你身量也太小了些,这些里怕是没有你合身儿的,你跟着我来一趟,到绣房再挑挑吧。”
林福儿垂了垂眼,微微福了福身,“是,绣妍姑娘。”
又摘下来顶在头上的破碗,这才目不斜视的往绣妍姑娘身边儿走去,她不是没感觉到如针似得刺在她身上的视线,不过才七八岁,不光学会了羡慕嫉妒,也一并学会了恨。
且不说这里不过是柳娘子置的一处专管小丫头子的别院,就只说这里的人儿,满打满算二三十人,绣妍姑娘不过是这别院里的绣娘,管着的就是这些个小丫头子、婆子的穿戴,就有了这些龌龊,小小的女娃儿低垂的眉眼轻颤了颤,难怪叫个“生存”系统,这么些心眼子,若她不是从福利院那种你死我活的地方爬出来的,真还够呛能够生存下去呢。
绣妍姑娘脚步极慢,不知道是不是顾忌着福儿实在小些,即使这样也不过将将盏茶的时间,两人就到了绣坊,说是绣坊,也不过是间略明亮阔朗些的屋子,绣妍姑娘又怎么会与她这种小丫头有什么话说,不过是一路上寂静静的,两人刚到了绣坊,厚厚的棉帘子就从里面掀开了,还没等福儿两人反应,里面的人儿先笑了,“是绣妍姐姐回来了啊,怪冷的天儿,你还专程跑一趟,不过是些……”
正说着,看着了从绣妍后头探出头来的福儿,又掩住了话题,“你这小丫头好不讲规矩,做什么探头探脑的!”
听得这浑身光鲜的人儿厉声一道,福儿忙低了头,悄挪了挪步子,把身子藏到了绣妍姑娘的后头。
绣妍姑娘本就对福儿有两分怜惜,如今看她这样更是又急又气,急的是福儿不会规矩,气的是福儿不给她长脸,可她才见了福儿几眼,哪里有她们一道处出来的那样的情分,忙笑着挽住了里头那人儿的胳膊,“不过是个小丫头,值当的你。”说着,又带着两分好奇道,“你也说怪冷的天儿,又出来干什么!”
那人儿凤目一瞪,更是多了几分风情,“还不是为了你!不过是送几件衣裳,你自己说说你去了多久!”
绣妍姑娘登时笑了,本不甚出彩的皮子也鲜亮起来,“不过是看她小些,想到了我们那时,有几分怜惜罢了……”
听绣妍姑娘这么说,那人儿也顿了一下,半晌儿笑了笑,叹了声儿,“罢了。”